村民們麵麵相覷。老李頭皺眉思索："這個...好像是團黑霧？"
    "不對，是個穿紅袍的..."年輕漁夫說到一半也卡住了，"奇怪，怎麽記不清了..."
    九兒的手指無意識攥緊了漁網。太過完美的結局，模糊的記憶，缺失的細節——這些裂痕在她心中不斷擴大。
    夜幕降臨，王永年獨自來到海邊。
    潮水輕拍沙灘，他望著月光下泛著銀光的大海，突然一拳砸向身旁礁石。石頭應聲而裂，他的指節也滲出鮮血。
    "痛覺這麽真實..."他盯著血珠，"但為什麽我感覺不到活著的實感？"
    "因為這本就是幻境。"
    一個清冷的女聲從背後傳來。王永年猛然回頭，看見一個從未想過會再見的身影——林青兒站在月光下，白衣勝雪，腰間懸著一柄沒有實體的光劍。
    "你...不是和我們一起..."王永年話到一半停住了。記憶中林青兒確實與他們共同化為劍靈，但此刻她活生生站在這裏。
    林青兒搖頭："那是摩羅耶想讓你們相信的"結局"。"她指尖輕點王永年眉心，一道清涼氣息湧入，"看看真實的記憶吧。"
    畫麵如潮水般湧來——五人確實找到了劍心星兒，但在最後封印時刻，整個海底星窟突然扭曲。一雙無形大手將所有人拉入幻境，編織出這個完美結局。
    "摩羅耶是他化自在天的天子，擅長操控"有"之法則。"林青兒解釋道，"他利用你們對圓滿結局的執念，構建了這個幻境。"
    王永年眉心黑紋若隱若現："目的是什麽？"
    "收集"有"的能量，打開通往他化自在天的通道。"林青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而我，正是追捕他的天人。"
    就在這時，武錚和九兒也循聲趕來。看到林青兒，武錚臉色驟變："青兒？你還活著？"
    "不，此刻站在你們麵前的我，才是幻象。"林青兒苦笑，"真實的我被困在幻境夾層。但唯有幻象才能點醒身處幻境之人——這是個悖論，也是摩羅耶算漏的一點。"
    九兒警惕地問："如何證明你不是另一個陷阱？"
    林青兒突然伸手按在九兒心口："你本名九兒，不是星兒。你害怕承認自己導致搖光劍失控的過去，所以幻境給了你全新身份。"
    九兒踉蹌後退，銀藍眼眸劇烈波動。記憶如決堤洪水——她確實叫九兒，是當年那個因救弟弟而釀成大禍的守劍人。
    "要破幻境，必須理解"無"的意義。"林青兒環視三人，"摩羅耶編織了太多"有"，卻忘了萬物皆含"無"。"
    武錚皺眉："什麽意思？"
    "王永年，你追求力量，卻不知力量中的虛無才是平衡。"林青兒指向他眉心，"血魔雖除，但你仍恐懼那股力量，不敢承認它已是你的一部分。"
    王永年渾身一震。確實，即使在幻境中，他也常夢見血雷失控的場景。
    "武錚，你執著於做拯救蒼生的英雄。"林青兒轉向武錚，"卻不明白有時候"不做什麽"比"做什麽"更重要。"
    武錚想起自己前世玄冥子正是因過度幹預才入魔，一時語塞。
    "九兒，你最大的"無"是拒絕接受恐懼。"林青兒最後看向九兒，"恐懼不是弱點，承認恐懼才是勇氣的開端。"
    九兒顫抖著抱緊雙臂。三年來，這個幻境給了她無憂無慮的生活，卻也將她最深的愧疚掩埋。
    林青兒身影開始變淡："我的時間不多了。記住，幻境會抗拒你們的覺醒，摩羅耶也會現身阻撓。找到你們各自的"無"，才能——"
    話音未落，一道血色閃電劈下！林青兒的幻象如煙霧般消散。海麵突然沸騰，一個巨大的漩渦形成，從中升起一個身穿華麗紅袍的男子。他麵容俊美得不似凡人，眼中卻沒有任何溫度。
    "真是掃興。"男子——摩羅耶——慵懶地說，"我特意為你們準備了完美結局，為何要破壞呢？"
    摩羅耶輕輕抬手，整片海域瞬間凝固。浪花定格在空中，如同水晶雕塑。
    "在我的世界，"有"即是法則。"他漫步在靜止的浪尖上，"你們渴望力量，我給你們無敵的力量；渴望救贖，我給你們完美的救贖；渴望安寧，我給你們永恒的安寧。"
    王永年試圖調動血雷紋，卻發現力量全無。武錚的劍魂也毫無反應。九兒想跑向村子，卻發現雙腿如灌了鉛。
    "沒用的。"摩羅耶微笑，"在這個由"有"構成的世界，你們隻能擁有我允許的東西。"
    就在絕望蔓延之際，一道青光突然劈開凝固的空間！林青兒——不，此刻她周身流轉著金銀雙色光芒，更像是兩個人合二為一——持劍而立。
    "摩羅耶，你忘了"無"才是萬物的基礎。"她的聲音重影疊疊，既有林青兒的清冷，又帶著另一個低沉音色。
    摩羅耶終於變色："李善與李惡...你們竟敢合體！"
    "為阻止你，值得。"雙聲道的林青兒揮劍斬向摩羅耶。這一劍看似緩慢，卻蘊含著奇特的"無"之法則——劍鋒過處，摩羅耶精心編織的"有"開始崩塌。凝固的海浪恢複流動，定格的時間重新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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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羅耶怒吼一聲，紅袍鼓蕩，無數實體化的"有"之法則如鎖鏈般纏向林青兒。"你們這些執迷"無"的瘋子！可知在更高維度，"有"才是永恒！"
    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半空碰撞，爆發出無聲的震蕩。林青兒嘴角溢血，顯然處於下風。
    "她撐不了多久！"武錚突然明白，"我們必須自己找到突破幻境的方法！"
    王永年閉目沉思林青兒的話——力量中的虛無。他想起血雷紋最狂暴時那種空無感，不是失控，而是與力量的徹底合一。
    九兒則回憶起搖光劍失控那晚，她抱著垂死的弟弟，那種恐懼與無力感才是真實的自己。
    武錚看著苦苦支撐的林青兒，突然領悟：有時候不做英雄，承認自己的局限，才是真正的強大。
    三人周身開始泛起微光。摩羅耶感應到幻境動搖，厲聲喝道："愚蠢！留在這裏，你們可以獲得想要的一切！"
    他揮手展開三幅畫麵——王永年站在萬人之巔，掌握毀天滅地的力量；武錚被蒼生膜拜，成為救世聖人；九兒與複活的弟弟在桃源般的小村幸福生活。
    "這才是你們真正渴望的"有"！"摩羅耶誘惑道，"何必回到那個充滿痛苦的真實世界？"
    王永年看著畫麵中無敵的自己，卻感到一陣空虛："沒有代價的力量...毫無意義。"
    九兒含淚望著弟弟的幻象："小楓已經死了三百年...用幻象複活他，是對他記憶的褻瀆。"
    武錚則笑了笑："我從來就不是當英雄的料。"
    三人身上的光芒越來越盛，與林青兒的"無"之劍產生共鳴。摩羅耶的幻境開始崩解，海水倒灌，天空龜裂。
    "不！"摩羅耶尖叫，"隻差一點就能打開通道！"
    林青兒趁機一劍刺穿他的胸膛。沒有鮮血，隻有無數"有"之法則如沙粒般流散。
    "你輸了，摩羅耶。"雙聲道的聲音回蕩，"因為你不懂，真正的力量源於對"無"的接納。"
    摩羅耶的身影逐漸透明，卻露出詭異笑容："這次是你們贏了。但記住，每個宇宙都有"有"與"無"的平衡...我們還會再見..."
    隨著最後一絲紅影消散，整個幻境如鏡子般破碎。
    王永年睜開眼時，最先聞到的是木質腐朽的氣息。
    他躺在一間由活樹編織而成的奇特房間裏，牆壁是交錯的樹枝，隱約可見樹皮下流動的瑩綠色汁液。天花板上的氣根垂落，如同簾幕。
    "這是...異人村？"他掙紮著坐起，發現全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疼。眉心處的黑紋傳來陣陣刺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劇烈。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九兒推門而入，銀藍色的眼眸裏滿是驚惶："永年！快來看，村民們——"
    王永年踉蹌著跟她跑到屋外，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一窒。
    整個異人村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樹屋群落。這些樹屋不是建造而成，而是由活人變化而來——他能清晰看到某些樹幹上殘留的人臉輪廓，枝條間掛著熟悉的衣物碎片。最中央的一棵巨樹上，村長蒼老的麵容在樹皮上浮現，雙目緊閉。
    "他們...化成了樹？"王永年聲音嘶啞。
    "為了抵禦外神侵蝕。"一個虛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武錚扶著門框走出，臉色慘白如紙，"幻境中過去三天，現實中才三個時辰。但這三個時辰足夠摩羅耶抽幹他們的精氣。"
    九兒顫抖著撫摸一棵較小的樹，那上麵依稀可見孩童的麵容："星兒...不，村裏的孩子們也..."
    "還剩...一口氣..."
    中央巨樹上的老人臉緩緩睜開雙眼，樹皮裂開，露出村長幹枯如柴的真實身體。他的下半身已與樹幹融合，隻有上半身還能勉強活動。
    "村長！"三人急忙上前。
    老人咳嗽著，吐出的竟是幾片樹葉："那外神...好生陰險...利用村民們的癔症...藏了這麽多年..."
    "癔症？"王永年皺眉，"您是說村民們常說的"異象"？"
    村長艱難點頭："異人村自古容易產生集體癔症...摩羅耶就藏在這癔症裏...直到..."他突然劇烈咳嗽，"直到那姑娘的兩個分魂同時出現..."
    九兒瞳孔一縮："林青兒的李善與李惡分魂？"
    "善魂守心...惡魂斬邪..."村長氣息越來越弱，"兩魂同現...打破了平衡...逼得摩羅耶不得不現身..."
    武錚單膝跪地，握住村長枯枝般的手："現在摩羅耶在哪？林青兒呢？"
    "暫時...被鎮壓在村底古井..."村長指向遠處一口被樹根纏繞的石井，"但撐不了多久...你們必須...去豐京城..."
    "豐京城？"王永年與武錚對視一眼，"大周皇都？"
    村長突然抓住王永年的手腕，力量大得驚人："聽好...豐京觀星台下...藏著初代國師從星外帶回的東西...能對抗他化自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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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遠處古井突然傳來一聲悶響，纏繞井口的樹根崩斷了幾根。村長臉色大變："快！喚醒你們的同伴...立刻離開！"
    九兒急問："同伴們在哪？"
    "東邊...祠堂..."村長說完最後一個字，身體迅速木質化，轉眼就變成樹幹上的一處凸起。
    又是一聲巨響，這次整個地麵都震動起來。三人不敢耽擱，立刻向東邊跑去。
    祠堂比村中其他建築保存得完整些，但門廊上已經爬滿了藤蔓。推開沉重的木門，裏麵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人。
    王永年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好友萬三——那個總愛插科打諢的胖子，此刻正蜷縮在角落，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容，顯然仍在幻境中。
    "分頭叫醒他們！"武錚快步走向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向寧！醒醒！"
    九兒則奔向一位身穿火紅勁裝的女子："三娘！秦三娘！"
    王永年先拍了拍萬三的臉，見沒反應，轉而檢查其他人。祠堂裏聚集了他們這段時間結識的各方同伴：星宿六將中的五位——鬼金羊盤坐在香案上，柳土獐和星日馬背靠背倚在柱邊，張月鹿與翼火蛇竟相擁而眠；東昌府的王士翼和黃仲麟兩位公子靠著供台；角落裏還有河北府鎮海侯的二公子羅元璟，以及河東節度使之子薛嗣昭。
    最引人注目的是躺在正中央的嚴正卿——這位偃津縣令衣衫整齊，雙手交疊於胸前，麵色平靜如常，仿佛隻是睡著了。
    "嚴大人！"王永年用力搖晃他，"快醒醒！"
    沒有反應。這時九兒那邊傳來驚喜的呼聲："雷師兄！你醒了！"
    王永年回頭，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被九兒扶著坐起，眼神迷茫。那是九兒的師兄雷宇，在江湖上有"驚雷手"之稱的好手。
    "小...九？"雷宇聲音沙啞，"我這是...在哪？"
    "沒時間解釋。"九兒幫他揉著太陽穴，"我們中了外神幻術，現在必須立刻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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