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深處的陰影隨著每一縷精氣的吸入而蠕動，那被撕裂成三份的人形輪廓正在緩慢重組。王永年感到喉嚨發緊，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存在——那東西既像是實體，又仿佛由純粹的惡意凝結而成，每次蠕動都讓周圍的月光產生不自然的扭曲。
    "他們在喂養它"九兒的聲音在通神印的共鳴下微微顫抖，她纖細的手指緊握著樹幹，"每月十五的血祭，不是為了維持分裂，而是為了防止它徹底蘇醒。"
    向寧的竹簡仍在顫抖，那些被鮮血染紅的字跡如同活物般蠕動，試圖拚湊出被禁忌的知識。王永年看到他的額頭滲出冷汗，知道這位向來冷靜的學者正在與某種超越認知的力量對抗。
    潭邊的廝殺已進入白熱化。白衣信徒們結陣誦經，香火狀的青煙在他們周身繚繞，形成一尊模糊的菩薩法相；血棺中的怪物已膨脹至三丈高，由純粹的血肉堆砌而成的軀體上，數十張彭躓的麵孔在嘶吼；而那三名"學者"的誦讀聲愈發洪亮，空氣中浮現出扭曲的文字，每一個音節都像無形的刀刃切割著敵人的神魂。
    "不對"王永年突然眯起眼睛，"你們看那些死者的傷口。"
    九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那些被撕裂的屍體傷口處並非流血，而是滲出粘稠的黑色液體，如同稀釋的墨汁。這些液體一接觸地麵就化作黑煙，打著旋兒被吸入潭中。
    向寧終於壓製住躁動的竹簡，用袖子擦去額頭的汗水"《玄都秘典》記載，上古有外神"玄冥"，被天帝斬於昆侖之巔，其屍三分，化為三屍神但若這潭中之物才是真正的"
    他的話戛然而止。三人同時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彭矯不知何時已轉過身來，那雙溫潤如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們藏身的古榕樹。
    "有客人。"彭矯的聲音依然溫和，卻讓王永年後頸的汗毛根根豎立。
    彭踞停下轉動手中的頭骨念珠，白紗後的麵容模糊不清"幾隻小蟲子罷了。"
    "不。"彭矯輕撫腰間的無影銅鏡，"是很有意思的小蟲子。"
    血棺中的怪物發出震天咆哮，突然調轉方向，朝著古榕樹狂奔而來。王永年反應極快，一把拽住九兒和向寧從樹冠躍下。他們剛離開，整棵千年古榕就被血怪撞得粉碎，木屑如雨紛飛。
    "跑！"王永年低吼一聲，三人朝著密林深處疾馳。身後傳來彭矯輕柔的笑聲"何必著急？不如留下來觀禮。"
    空氣突然凝固。王永年感到雙腿如灌鉛般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逆流而行。九兒猛地咬破手指，在通神印上畫出一道血符"破！"無形的束縛被暫時撕裂，三人得以繼續奔逃。
    "通神印？"彭矯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王永年驚駭地發現這書生模樣的怪物不知何時已與他們並肩而行，腳步悠閑如閑庭信步，"小姑娘，你師父沒告訴過你，偷看別人的祭祀很不禮貌嗎？"
    九兒臉色煞白，抬手就是三道金光射出。彭矯輕輕搖頭，那些足以洞穿鋼鐵的金光在觸及他青衫前就消散於無形。
    向寧突然展開竹簡，誦出一段晦澀咒文。竹簡上的血字浮空而起，化作鎖鏈纏向彭矯。彭矯第一次露出訝色"玄都禁咒？有意思。"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夾，那些血鏈便寸寸斷裂。
    王永年知道逃不掉了。他拔出腰間短刀，刀身瞬間燃起蒼白色的火焰。彭矯眼睛一亮"幽冥火？你是守夜人？"
    沒有回答，王永年的刀已斬向彭矯咽喉。這一刀快如閃電，卻在距離皮膚一寸處硬生生停住——彭矯隻是用銅鏡擋了一下，鏡麵映不出任何倒影，卻將幽冥火盡數吸收。
    "太弱了。"彭矯歎息，"若是你師父來，或許還能陪我玩一會兒。"
    他輕輕一揮手，王永年如遭雷擊，整個人倒飛出去，撞斷數棵大樹才停下。鮮血從口中湧出，他模糊的視線看到九兒和向寧也被無形的力量壓製在地。
    彭矯漫步到王永年麵前，俯身打量他"守夜人的味道還有別的什麽。"他突然伸手按在王永年胸口，"讓我看看"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王永年感到心髒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體內突然湧出一股陌生的力量，將彭矯的手震開。
    彭矯後退兩步，眼中閃過一絲驚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大笑起來，"難怪你們會找到這裏，是它在呼喚你！"
    王永年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但本能告訴他必須逃離。他看向不遠處的三屍潭，潭水此刻沸騰般翻湧，那三色月亮的倒影扭曲成猙獰的麵孔。
    "九兒！向寧！"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跳潭！"
    彭矯麵色一變"攔住他們！"但為時已晚，王永年已縱身躍入漆黑的潭水。九兒和向寧也掙脫束縛，緊隨其後。
    冰冷的潭水瞬間吞沒了王永年。他感到無數雙手在拉扯他的四肢，耳邊充斥著瘋狂的囈語。下沉，不斷下沉光線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潭底幽暗的青色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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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龐然大物就在眼前。
    它確實是一個被撕裂的人形，但規模遠超想象——僅是其中一部分就有小山大小。三條巨大的鎖鏈分別穿透它的頭顱、心髒和腹部，鎖鏈另一端延伸向水麵，連接著三屍神。被撕裂的傷口處蠕動著肉芽，試圖重新連接，卻被鎖鏈上閃爍的符文不斷灼燒。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當王永年靠近時，那怪物的獨眼突然轉動，直勾勾地看向他。一個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炸響
    "終於來了"
    王永年感到胸口一陣灼熱，低頭看去，隻見一個與怪物身上符文相似的印記正在皮膚上浮現。與此同時，怪物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劇烈掙紮起來。三條鎖鏈嘩啦作響，水麵上的三輪月亮突然光芒大盛。
    恍惚中，王永年看到九兒和向寧在不遠處掙紮，他們的身體正在被潭水同化，皮膚上浮現出黑色紋路。他拚命遊向他們，卻發現自己也開始發生變化——指甲變長變黑，視野染上一層血紅。
    水麵突然傳來劇烈波動。彭矯的聲音穿透潭水"你以為跳下去就能逃脫？愚蠢！你隻會加速它的蘇醒！"
    一道青光射入潭底，直取王永年心髒。千鈞一發之際，那怪物的殘軀突然移動，為王永年擋下這一擊。鎖鏈上的符文瘋狂閃爍，怪物發出痛苦的嚎叫。
    "不要相信他們"怪物的思維直接傳入王永年腦海，"三屍皆是叛徒"
    王永年感到一股古老的力量正通過潭水湧入體內，無數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閃回浩瀚星海中的戰爭，被背叛的憤怒，分裂的痛苦這些不屬於他的記憶卻熟悉得令人心碎。
    水麵上的月光突然變成血色。彭矯的怒吼伴隨著某種巨大的破裂聲傳來"該死！你們做了什麽？！"
    鎖鏈斷了。
    王永年最後看到的，是那龐然大物的三部分殘軀開始向中心聚合，而他自己則被一股漩渦卷入更深的黑暗。在失去意識前，他隱約聽到九兒的呼喊，但那聲音很快被另一個更古老、更威嚴的聲音淹沒
    "醒來吧，吾之半身"
    銅鏡碎裂的聲響在夜空中格外清脆，如同打破了一層無形的屏障。王永年感到耳膜一陣刺痛，緊接著是三屍潭方向傳來的淒厲嚎叫——那聲音不似人聲，更像是千萬個痛苦靈魂的共鳴。
    "跑！"王永年拽起九兒和向寧就往密林深處衝去。身後潭水劇烈翻騰，三輪月亮的倒影在水麵扭曲成猙獰的鬼臉。彭矯消散前的話語仍在林間回蕩"當三屍歸一"
    九兒邊跑邊回頭看了一眼，頓時臉色煞白"潭水在追我們！"
    王永年用餘光瞥見，漆黑的潭水如同活物般漫上岸邊，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化作黑灰。更可怕的是，水中隱約可見無數張人臉在掙紮，那些都是曆次血祭的犧牲者。
    向寧的竹簡突然自動展開，血字瘋狂浮現「三屍平衡已破，玄冥將醒。銅鏡本是封印之物，現鏡碎則」
    字跡戛然而止，竹簡"啪"地合上，仿佛不敢記錄接下來的內容。王永年感到胸口發悶，那個在潭底看到的巨大身影又浮現在腦海——被撕裂的外神玄冥，以及它對自己說的那句"吾之半身"。
    "分頭走！"王永年突然轉向，"我去引開潭水，你們去找白澤前輩！"
    九兒剛要反對，地麵突然劇烈震動。三人踉蹌著停下腳步，隻見前方土地裂開一道深溝，粘稠的黑水從裂縫中湧出，截斷了去路。
    "晚了"向寧聲音發顫，"它已經鎖定我們了。"
    黑水迅速包圍三人，形成一個不斷縮小的圓圈。王永年拔出銀霄劍，劍身上的星紋微微發亮，卻遠不如往常耀眼。劍靈銀霄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主人，這黑水能侵蝕靈力，我的力量被壓製了。」
    九兒咬破手指，在額頭通神印上畫出血符"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金光從她體內迸發，暫時逼退了逼近的黑水。但王永年看到她的臉色瞬間慘白，顯然消耗極大。
    黑水突然沸騰起來，三個漩渦分別對準三人。從漩渦中緩緩升起三道身影——白衣彭踞手持頭骨念珠，血衣彭躓肩扛青銅棺，青衫彭矯則隻剩下半邊身體，另半邊是翻湧的黑水。
    "壞了規矩，就要付出代價。"彭踞的聲音慈祥得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你，守夜人。"他看向王永年，"你的血很特別，玄冥大人很喜歡。"
    彭躓狂笑著拍打棺材，棺蓋轟然開啟，裏麵伸出數十隻血手"我要用你們的骨頭重鑄我的戰甲！"
    最詭異的還是彭矯，他破碎的身體不斷有書頁飄落，每張書頁上都寫滿怨毒的科舉落第詩。他殘缺的嘴唇蠕動著"你們根本不明白打破了什麽銅鏡是最後的枷鎖"
    王永年握緊銀霄劍，突然注意到彭矯殘破的衣衫下露出一個熟悉的印記——與他胸口的符文極為相似，隻是更加殘缺。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腦海難道彭矯也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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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等他想明白，彭躓已經發動攻擊。血棺中飛出的手臂瞬間伸長，抓向三人。九兒射出三道金符，炸斷了幾隻血手，但更多的湧來。向寧展開竹簡，誦念防護咒文，卻被彭踞的念珠聲打斷，噴出一口鮮血。
    千鈞一發之際，王永年突然將銀霄劍插入地麵"星墜！"
    劍身上的星紋全部亮起，一道星光自九天而降，穿過雲層直擊劍身。耀眼的白光爆發開來，暫時逼退了三屍神。但這招消耗極大，王永年感到一陣眩暈，單膝跪地。
    "有意思。"彭踞微笑，"守夜人的星辰術，但你能用幾次？"
    黑水已經漫到腳邊，王永年感到刺骨的寒意滲入骨髓。更糟的是，胸口那個印記開始發燙，仿佛在呼應潭水中的存在。恍惚間，他聽到一個古老的聲音在腦海中低語
    "跳進來到我這裏來"
    王永年猛地搖頭驅散幻聽。就在這時，彭矯突然痛苦地彎下腰，他殘缺的身體開始崩潰"不太快了"他驚恐地看向潭水方向，"它要出來了"
    整個三屍潭突然掀起巨浪，潭水中央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三輪月亮的光芒被扭曲著吸入漩渦中心，天地間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聲。
    "封印提前解除了！"彭踞終於失去從容，"都是你們的錯！"
    彭躓卻狂笑起來"終於！終於可以完整了！"他拋下青銅棺，縱身跳向漩渦。
    王永年趁機拉起九兒和向寧"現在！"三人朝著唯一的缺口衝去。彭踞想要阻攔，卻被地麵突然隆起的一道石筍刺穿——那石筍上纏繞著黑色潭水，顯然已經不受他控製。
    "不"彭踞的白衣被染黑，身體迅速融化，"我不想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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