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各方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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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除手段…酷烈。” 李堃的小手緩緩握緊。虎符傳遞來的、那湮滅數千生命的冰冷“效率”,讓他心口那片青銅色的皮膚微微發燙,隱隱浮現出蟠龍紋的輪廓,仿佛在與虎符共鳴,也像是在無聲地警示。“王卿…若你英靈尚在,見此情景,是欣慰於外患暫除,還是悲慟於這累累殺孽?”
    殿內死寂。隻有穹頂星圖晶石運轉時發出的、微不可聞的沙沙聲。
    良久,李堃眼中最後一絲屬於孩童的複雜情緒褪去,重瞳恢複成深不見底的星空。帝王心術的冰冷齒輪開始運轉。
    “影龍衛。”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金石的力量。
    “臣在。” 禦座下方巨大的黑曜石地麵,一片陰影如同水波般扭曲、凸起,凝聚成一個全身包裹在啞光黑色鱗甲中、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眼睛的身影。他單膝跪地,氣息與殿內的陰影完美融合。
    “確認東昌府孫先動向。” 李堃的指尖離開了虎符,紫金虎符的光芒也隨之微微內斂,靜靜懸浮。“以最快速度,將‘王永年現身’之訊,及…其行蹤與手段,如實告知。用‘玄鳥’密匣。”
    “遵旨!” 影龍衛首領的聲音如同兩塊生鐵摩擦。他明白“如實告知”的含義——磐石堡的深坑、清水集的白光、軟玉閣的熔坑、運河的漩渦、新兵營的焦土…所有駭人聽聞的細節,都將通過加密等級最高的玄鳥密匣,直達孫先手中。陛下需要孫先知道“王永年”回來了,更需要他知道,回來的,是一個何等恐怖的“存在”。
    “另,” 李堃的目光轉向殿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宮牆,看到了京畿衛戍鐵騎在豐京大營焦坑旁憤怒咆哮、懸賞通緝的場景。“豐京大營之事,下麵的人…反應如何?”
    “回陛下,京畿衛戍將軍周勃震怒,已簽發海捕文書,畫影圖形,重金懸賞,通傳各州府,格殺勿論。六扇門、各州府捕快、甚至部分江湖勢力,均已聞風而動。” 影龍衛首領的聲音毫無波瀾,隻是陳述事實。
    “畫影圖形?” 李堃的重瞳中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微光。凡人的筆墨,如何能描繪出那種非人的本質?恐怕連皮毛都畫不像。
    “是。據線報,畫像…與王將軍生前有七八分相似,隻是眼神…畫師無法捕捉,隻能畫得一片漆黑。”影龍衛首領如實回稟。
    李堃沉默了片刻。指尖無意識地在禦座的紫檀扶手上輕輕敲擊。每一次敲擊,都仿佛帶動了殿內地脈龍氣的微瀾。他在權衡,在計算。
    阻止?一個念頭閃過。隻需一道密旨,京畿衛戍的懸賞便可撤銷,洶湧的通緝浪潮便可平息。以他如今掌控國運大陣與虎符的權威,做到這點輕而易舉。
    但…為何要阻止?
    這個“趙永年”,絕非王永年。他是一柄冰冷、鋒利、高效到可怕的刀。一柄剛剛替大樊斬除了最隱秘、最致命“外神之穢”的刀。然而,這柄刀沒有刀鞘,沒有歸屬,其存在的本身,對這方世界的秩序就是巨大的威脅。他清除“穢物”的手段,視人命如草芥,已激起民怨官憤。若貿然為其正名,不僅會動搖朝廷威信畢竟數千軍民的消失是事實),更可能讓這柄危險的刀,誤以為獲得了此界的認可甚至倚重,其行事或將更加肆無忌憚。
    更重要的是…李堃的重瞳微微眯起。他需要看清這柄“刀”的本質,它的目的,它的極限,以及…它最終會指向何方?是繼續清除他認為的“異常”?還是…將目光投向這煌煌帝都,投向這維係國運的龍氣本身?那盤踞在皇城核心的、如同黑暗太陽般的最終信號源伏矢?),是否早已被他鎖定?
    放任通緝,便是投石問路。讓那些憤怒的官兵、貪婪的捕快、不知死活的江湖人去試探,去碰撞。用他們的血與命,去丈量這柄“刀”的鋒芒,去觀察它麵對此界“秩序”力量時的反應。是避讓?是殺戮?還是…無視?
    “靜觀其變。” 李堃最終開口,聲音恢複了孩童的清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周勃他們的行動…不必幹涉。傳朕口諭:各部各司其職,凡遇此獠,依律行事即可。然——” 他話鋒一轉,重瞳中星芒閃爍,“令欽天監,十二時辰不間斷,以‘渾天儀’鎖死其最後出現方位豐京大營)及其行進軌跡可能指向區域京兆府),詳錄其一切能量異動,不得有誤!令影龍衛‘觀淵’組,布控京畿要道,非必要不接觸,以‘留影石’記錄其形貌、手段為首要,遇之…遠遁千裏,保命為上!”
    “遵旨!” 影龍衛首領深深俯首。他聽懂了陛下的全部潛台詞:下麵的通緝,任其發酵,任其去撞那柄刀,生死由命。而真正屬於帝國核心的力量,則退居幕後,以最謹慎、最隱蔽的方式,觀察,記錄,評估。用那些通緝者的命,換取對這個未知恐怖存在的認知。
    李堃揮了揮手。影龍衛首領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曜石地麵。
    大殿內重歸寂靜。隻有懸浮的紫金虎符,依舊散發著溫潤而神秘的光澤。李堃小小的身體向後靠進寬大的禦座,重瞳再次投向穹頂星圖,投向那被金色鎖鏈巨網覆蓋的天穹裂隙。
    “趙永年…” 他低語著這個陌生的名字,指尖下意識地撫上心口那片冰冷的青銅色皮膚,感受著其下與虎符同源的、屬於大樊國運的沉重搏動。“你為朕掃清了門前的豺狼…卻不知你本身,是驅虎吞狼後的猛虎,還是…另一頭擇人而噬的深淵巨獸?”
    “朕…拭目以待。”
    殿外,鎬京城牆的陰影中,一個穿著奇特黑袍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左永年抬起頭,那雙旋轉著星雲漩渦的眼眸,穿透了空間的距離,平靜地“看”向紫宸殿深處那團如同黑暗太陽般熾烈的異常信號源。他的感知網絡中,清晰地標記著遍布全城的通緝令,那些畫像上,屬於“王永年”的眼睛位置,被濃墨塗得一片漆黑。
    冰冷的邏輯無視了滿城的通緝畫像和暗處的窺探目光。左永年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虛影,融入城牆的陰影
    鎬京皇城的森然陰影被甩在身後,如同褪去一層無形的枷鎖。左永年的腳步踏入山南府地界時,空氣驟然變得粘稠而腥甜。並非草木的清新,而是一種混合了腐爛淤泥、魚腥、以及某種更深層、如同無數腫脹屍體在河底緩慢發酵的惡臭。他循著感知網絡中一條異常“汙濁”的信號流——那並非能量的活躍,而是如同巨大膿瘡潰破後流淌的、帶著強烈淨化扭曲)與吞噬意味的冰冷脈動——最終抵達了此行的邏輯節點:山南府治下,被渾濁的“黑水河”三麵環繞的古城——興州。
    興州城如同一塊深陷泥沼的朽木。低矮的城牆遍布水漬和滑膩的青苔,許多牆根處已被暗綠色的、散發著惡臭的粘稠物質覆蓋。城內街道狹窄潮濕,石板縫隙裏頑強地鑽出顏色妖異的苔蘚。空氣濕得能擰出水,混合著水腥、黴味、以及一種若有若無的、如同死魚堆疊發出的甜膩腥氣。行人稀少,麵黃肌瘦,眼神麻木,走路時都下意識地避開靠近河岸的區域,仿佛那裏盤踞著無形的瘟疫。整座城池都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的絕望之中。
    左永年無聲地行走在濕滑的街道上。感知力場穿透汙濁的空氣與潮濕的牆體,掃描著每一寸空間。數據流在他冰冷的核心高速流淌:
    “環境掃描:生命信號密度:中人類)。能量場:超高濃度生物\地脈混合汙染惰性\活性並存)。物理結構腐蝕度:極高水蝕\生物侵蝕)。檢測到大規模非正常死亡殘留時間戳:持續)。異常信號源:強度:極高,波動劇烈。位置:城西黑水河古祭壇區域坐標:x00,y00)。信號特征:高度擬態,與地脈水脈汙染完美融合。行為模式:汲取汙染、扭曲淨化本能、催化生物畸變。初步判定:代號‘除穢’七魄之一,特性:淨化\畸變\吞噬)。”
    目標鎖定,盤踞於河畔祭壇。然而,感知網絡的邊緣,一個微弱卻異常堅韌、帶著濃烈“犧牲”意誌的精神信號源,如同汙濁泥潭裏掙紮燃燒的殘燭,引起了他的注意。信號源位於城西靠近祭壇的破敗河神廟內。
    左永年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廟門陰影處。廟內昏暗,彌漫著濃烈的劣質香燭味和更深沉的、如同腐爛水草的氣息。神像早已斑駁剝落,被厚厚的汙垢覆蓋。神像下方,一個少女正盤膝而坐。
    她約莫十六七歲年紀,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巫祝袍,身形單薄得如同紙片。臉色是一種病態的、近乎透明的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唯有一雙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裏麵燃燒著一種近乎殉道般的、不肯熄滅的微光。她便是感知中的“犧牲者”,興州最後的巫祝——阿沅。
    此刻,阿沅的雙手正結著一個複雜而古老的印訣,指尖微微顫抖。她的眉心,一道暗紫色的、如同扭曲血管般的印記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一股肉眼可見的、極其汙濁的、帶著濃鬱腥臭和粘稠感的黑氣,正從廟宇的四麵八方——尤其是靠近黑水河的方向,如同受到牽引般,絲絲縷縷地匯聚過來,然後順著她指尖的引導,被強行吸入她眉心的印記之中!每吸入一縷黑氣,她的身體便劇烈地顫抖一下,臉色便更蒼白一分,眉心的印記顏色便更深邃一分,仿佛隨時會裂開!
    “目標個體:人類女性阿沅)。生理狀態:瀕臨崩潰過度承載地脈\生物汙染)。精神力場:高度透支,核心意誌犧牲)驅動。行為模式:主動吸納‘黑水河’及城中彌散邪氣,以自身為容器強行容納,延緩汙染爆發。效率:低汙染總量超出個體承載極限數個量級)。”
    左永年冰冷的邏輯核心瞬間得出評估:杯水車薪,徒勞無功。犧牲毫無意義。
    就在這時!
    “轟隆隆——!!!”
    一聲沉悶到仿佛大地深處傳來的巨響,猛地撼動了整座興州城!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如同萬馬奔騰般的恐怖水嘯!
    黑水河!那條環繞興州、平日裏死氣沉沉、流淌著粘稠黑水的河流,毫無征兆地倒卷而起!渾濁腥臭的河水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掀起,瞬間形成了高達數十丈的、遮天蔽日的黑色巨浪!浪頭之上,無數形態怪異、眼珠赤紅、口中布滿細密獠牙的怪魚在其中瘋狂跳躍、嘶鳴!巨浪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狠狠拍向興州城西側低矮的城牆!
    “河神發怒啦——!”
    “快跑啊!水!大水來了!”
    絕望的哭喊聲瞬間撕裂了城中的死寂!
    左永年的感知瞬間穿透洶湧的巨浪和混亂的人群,鎖定了河畔那座古老的祭壇。祭壇由巨大的青石壘砌,早已被汙穢覆蓋。祭壇中央,矗立著一株需數人合抱的枯死古樹。樹幹扭曲虯結,樹皮剝落,露出裏麵暗褐色的、如同幹涸血跡般的木質。此刻,那看似早已枯死的樹心位置,竟在劇烈地、如同心髒般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一圈無形的、粘稠的精神波動,與倒卷的巨浪和浪中的怪魚形成共鳴!
    “倒計時事件爆發:地脈汙染引發‘黑水河’倒卷。畸變生物怪魚)協同攻擊。威脅等級:災難級區域性毀滅)!”
    冰冷的警報在左永年意識核心尖鳴!而就在這滅頂之災降臨的瞬間,他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捕捉到被巨浪拋上城頭、一具剛剛被怪魚撕咬啃噬、肢體殘缺的浮屍!
    那具浮屍的右手,死死攥著一個東西——一個沾滿汙泥和血汙、樣式古樸的青銅鈴鐺!鈴鐺的鈴舌位置,赫然用極其微小的古篆,刻著四個字:“肉瘤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