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何意？”
    王大富見謝寶山如此反應，非但沒放下心，眉峰反而瞬間鎖緊。
    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謝寶山平素雖與自己有些交情，但也僅限於外門弟子間點頭問好、偶爾交換些消息，今日竟帶著價值不菲的妖獸肉登門，透著十足的詭異。
    “王師兄莫要多想，”
    謝寶山被那目光刺得心頭一凜，連忙擺手，臉上擠出幾分誠懇，“小弟絕無歹意，隻是想請您幫個忙……實在是此事，非師兄這般見多識廣之人不可解。”
    “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繞這些彎子作甚。”
    王大富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沉凝。
    謝寶山額角沁出細汗，知道再兜圈子隻會惹得這位心思縝密的師兄更加疑竇叢生。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壓低聲音道：“小弟知道王師兄家族世代種植靈米，對各種靈植藥草的見識，絕非我等尋常外門弟子可比。
    前幾日……小弟在宗門靈獸山後山深處，偶然發現了一株奇異的果樹。
    那樹不高，卻結著五顆果子，通體漆黑如墨，偏生果皮上又纏繞著絲絲縷縷的金色紋路，光華流轉，甚是不凡！
    小弟見識淺薄，翻遍手頭的雜書也尋不到根腳。思來想去，在這偌大外門，也就王師兄您與我相熟些，且精於此道，所以……所以鬥膽想請師兄辛苦一趟，隨我去認認那果子，看看究竟是何等寶物？”
    他一口氣說完，胸膛微微起伏，帶著幾分忐忑與期待看向王大富。
    “哦？”
    王大富原本沉靜如水的眼神，在聽到“漆黑果子”、“金色紋路”這幾個字眼時，驟然如投入石子的古井，漾開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裏透出幾分急切：“什麽時候的事？那果樹所在，可還隱蔽？”事關可貴的天材地寶，由不得他不謹慎。
    “就是五日前！”謝寶山見王大富來了興趣，精神一振，連忙保證，
    “師兄放心！那地方隱秘得很！說來也是機緣巧合，小弟追一隻受傷的草狸時不慎跌進了一處地穴，從地穴另一端的出口爬出來，才意外發現那棵果樹。
    地穴入口早已被我用枯枝敗葉和新鮮草皮仔細遮蓋起來，等閑人絕難發現。這些天我也悄悄留意過，並無他人靠近的痕跡。”
    王大富沉默片刻，手指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木桌麵上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
    他腦中念頭飛轉：謝寶山所言不似作偽，那果子的描述也勾起了他塵封記憶深處的一些模糊記載……若真是那物……他猛地抬眼，眼中已有了決斷：“好！此事我應下了！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
    “真的？太好了！多謝師兄！多謝師兄！”謝寶山喜出望外，激動得差點跳起來，指著桌上的東西連聲道，“這靈石和妖獸肉，師兄您快收起來！”
    王大富也不矯情，深知修真界機緣稍縱即逝的道理。
    他大手一揮，腰間不起眼的灰色儲物袋袋口閃過一道微弱的靈光，如同張開的小口，瞬間便將那妖獸肉和一小堆下品靈石盡數吞入其中。
    “走！”王大富言簡意賅，當先推門而出。謝寶山趕忙跟上，兩人身影迅速融入外門居住區傍晚的薄暮之中，朝著靈獸山那龐大而幽暗的輪廓疾步而去。
    離開居住區數裏，四周人跡漸稀，隻餘山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
    王大富腳步一頓，銳利的目光掃過寂靜的山道，確認四下無人，手在儲物袋上一抹，再伸出時，指間已夾著兩張淡青色的符籙，符紙邊緣隱有流光浮動，透著一股輕靈之意。
    “接著！”王大富低喝一聲，將其中一張符籙拋給謝寶山，“貼上，莫要耽擱！”
    謝寶山慌忙接過，隻覺入手微涼，符籙上繁複的朱砂符文仿佛帶著某種律動。
    他不敢怠慢，依言將符籙往小腿上一拍。
    符籙觸體即化，一股清涼迅疾的氣流瞬間包裹住他的雙腿，整個人仿佛驟然輕了幾斤。與此同時，王大富也激發了自己的那張符籙。
    “疾風符效力有限，帶路！”王大富催促道。
    謝寶山隻覺腳下生風，一步踏出便是丈許遠，耳邊風聲呼嘯，兩側景物飛速倒退，化作模糊流影。
    他心中暗讚這符籙神奇，不敢分神，憑借著記憶在前方引路。王大富緊隨其後，身影如一道青煙，在崎嶇山路上飄忽穿行，速度比尋常步行快了何止數倍。
    兩個時辰後，兩人終於在一處林木格外茂密的山坳停下腳步，饒是有疾風符相助，謝寶山也微微有些氣喘。
    “王師兄，就在此處！”謝寶山指著前方一棵需要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緊張和興奮。
    他快步走到樹下，俯身撥開地麵上厚厚的腐葉層和零散的枯枝。
    隨著他的清理，幾根明顯被人為折斷、又刻意搭在一起的粗壯樹枝顯露出來。
    謝寶山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樹枝一一挪開，一個約莫三四尺寬、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出現在兩人眼前，一股混合著泥土與潮濕岩石的涼氣撲麵而來。
    “王師兄，我先下去接應！”
    謝寶山說罷，沒有絲毫猶豫，深吸一口氣，雙手在洞口邊緣一撐，整個人便如狸貓般輕巧地滑入黑暗之中。
    王大富幾步跨到洞口邊，俯身凝目下望。
    借著洞口透下的光，隻見下方丈許深處，謝寶山正穩穩地站在略顯鬆軟的泥地上，仰著頭朝他用力揮手，示意安全。
    王大富不再遲疑，體內靈力微轉，提氣縱身，身影如一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飄落洞底，落地時隻激起些許微塵，顯出紮實的根基。
    洞底比洞口寬敞許多，勉強可容兩人並行，隻是光線極其昏暗，隻有洞頂縫隙透下的幾縷微光勉強勾勒出嶙峋岩壁的輪廓。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苔蘚的腥氣。
    謝寶山顯然對路徑十分熟悉，低聲道：“師兄，這邊走，跟緊我。”
    他當先引路，在狹窄曲折、時而需側身而過的地穴通道中左彎右繞。
    岩壁觸手冰涼濕滑，腳下時而踩到鬆動的碎石，發出細碎的聲響，在寂靜的地穴中格外清晰。偶爾有冰冷的水珠從頭頂的鍾乳石尖滴落，落在頸後，激得人一個寒顫。
    這般摸索前行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前方終於透來一絲與地穴深處截然不同的、帶著草木清香的微涼空氣。
    一個僅容一人爬出的不規則洞口出現在岩壁上。
    “到了！”謝寶山聲音裏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率先手腳並用地從那洞口鑽了出去。
    王大富緊隨其後，一鑽出洞口，視野豁然開朗！
    清冷的月光如水銀瀉地，照亮了眼前一方靜謐的山穀。一條蜿蜒的小溪如同銀帶般從穀中潺潺流過，在月光下反射著細碎的波光。
    溪水清冽，淙淙流淌聲是這穀中最主要的旋律。四周山壁環繞，穀中草木蔥蘢，靈氣似乎也比外麵濃鬱幾分。
    謝寶山辨認了一下方向，領著王大富溯溪而上。溪邊的鵝卵石被水流衝刷得光滑圓潤，踩上去有些濕滑。
    兩人沿著溪岸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前方出現一座低矮的山丘。謝寶山攀上丘頂，停下腳步，指著山丘下方靠近溪流的一片區域，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王師兄，快看！就是那棵樹！”
    王大富踏上矮丘，順著謝寶山所指的方向凝目望去。
    隻見前方約十數丈遠的下方，緊鄰著溪流的濕潤土壤中，孤零零地生長著一株奇異的黑色小樹。
    那小樹僅有一人多高，樹幹約莫嬰兒手臂粗細，通體呈現出一種深沉內斂、毫無雜質的墨黑色澤，仿佛由最純淨的墨玉雕琢而成。
    詭異的是，整株小樹光禿禿的，竟無一片樹葉！
    唯有五顆拳頭大小、同樣漆黑如墨的果子，沉甸甸地掛在枝頭。月光下，那果子的表皮並非純黑，而是布滿了一道道細密繁複、如同活物般微微流轉的金色紋路，金紋在漆黑的底色上閃耀著神秘而冷冽的光澤，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雷霆氣息。
    更令人心驚的是，以這棵黑色小樹為中心，方圓數十丈內，竟是一片死寂！
    地麵是焦黑的砂礫與岩石，寸草不生，與周圍蔥鬱的山穀景象形成極其刺眼的對比，仿佛被某種毀滅性的力量徹底犁過一遍，殘留著令人心悸的荒蕪氣息。
    王大富的目光死死鎖在那五顆金紋黑果之上，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
    他隻覺得一股電流瞬間竄遍全身，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搏動起來，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而急促。他猛地一把拽住旁邊還處於興奮中的謝寶山，力道之大，讓謝寶山一個趔趄。
    兩人迅速從矮丘上退下來，藏身在一塊巨大的山岩之後。
    王大富背靠著冰冷的岩石，胸膛劇烈起伏，努力平複著翻騰的氣血，足足過了十幾息，才用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和無比鄭重的語氣，低聲道：“寶山兄弟！你……你這機緣……了不得啊！實話告訴你，若我所料不差，這……這就是傳說中的‘雷擊果’！”
    “雷擊果？”謝寶山雖不明所以，但見王大富如此失態，心知此物必然非同小可，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那……那這果子有何神效？”
    王大富沒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目光灼灼地看向謝寶山，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寶山師弟，冒昧問一句，你自身是哪四種屬性的靈根？”
    謝寶山雖不解其意，但還是老實答道：“小弟是金、木、土、水四靈根。王師兄，難道……這靈根還與這果子有關？”
    “有關？關係大了！”
    王大富聞言，臉上竟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慶幸之色，
    “還好，還好你是四靈根！這雷擊果，乃是天地奇珍，其效用極為單一，卻也堪稱逆天——它唯一的作用，便是能促使身懷金靈根與水靈根的修士，將這兩種靈根融合異變，最終誕生出極其罕見的‘雷靈根’！”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那株孤寂的黑色小樹，眼中充滿了敬畏：“此果誕生，條件苛刻至極。
    需有靈木遭天雷轟擊而不死，於雷霆毀滅中汲取一絲生機，方能孕育此樹。
    你看這方圓數十丈寸草不生，便是當年天雷轟擊留下的‘雷殛之地’！
    此樹需再曆經五百年紮根雷殛之地，吸納殘存雷霆之力；又五百年方能開花；再五百年，花葉落盡，方得這五枚‘雷擊果’！
    此果一旦成形，便如曇花一現，最多隻能存世九天！
    九天之後，無論是否被摘取，果實連同果樹本身，都會化作最精純的天地靈氣，徹底消散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王大富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衝擊著謝寶山的認知。
    “更關鍵的是，”
    王大富的語氣變得無比凝重，“這雷擊果，根本無法采摘保存！其蘊含的狂暴雷霆之力，一旦離開母樹，瞬間便會逸散殆盡，化為烏有。
    唯一的服用之法，便是直接在樹上吞食！
    而且，吞食者必須身具金、水兩係靈根，缺一不可！若無此二靈根，妄圖吞服，果肉入喉即化作焚身烈焰，頃刻間便會將人燒成灰燼，形神俱滅！
    即便身具金水雙靈根……成功融合變異出雷靈根的幾率，也不足一成！十不存一！且一人一生，僅有一次嚐試的機會，無論成敗，絕無第二次可能！”
    “雷……雷靈根？！”
    謝寶山聽完這驚心動魄的描述，整個人如同被巨大的幸福和渴望擊中，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他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仿佛看到了鯉魚躍龍門的通天大道！
    木、土、雷三靈根！這足以讓他擺脫外門弟子的身份，直接叩開內門的大門！甚至……築基也未必無望！
    巨大的誘惑瞬間淹沒了所有的謹慎，他熱血上湧，轉身就要朝著那雷擊果樹衝去：“那我們還等什麽！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拚了這一成的機會！”
    “等等！寶山兄弟！”
    王大富眼疾手快，如同鐵鉗般的大手一把死死拽住了謝寶山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幾乎讓謝寶山動彈不得。
    他的臉色異常嚴肅，聲音低沉卻如重錘敲在謝寶山的心上：“你既信我，帶我至此機緣之地，我王大富也絕不能對你有所隱瞞！
    方才我所說關於這雷擊果的一切，並非我親眼所見或師門秘傳，皆是從一些年代久遠、真偽難辨的修仙者遊記雜談中看來的！
    這些記載，流傳過程中難免失真、誇大，甚至謬誤！
    其中若有一絲一毫的錯漏偏差，你貿然吞服，引動的可能就是真正的九天神雷灌體，或是金水靈根衝突焚身……那便是萬劫不複，頃刻間灰飛煙滅的下場！
    這險……你當真要冒嗎？”
    王大富的目光如同寒潭，緊緊鎖住謝寶山，山穀中的風，似乎也在這一刻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