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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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雨好像變大了,一顆接著一顆,劈裏啪啦砸在傘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天色徹底昏沉下來,烏雲翻滾著,路邊亮著一盞路燈。
    在雨絲的映襯下,燈光慘白,不遠處的住院部和門診樓都燈火通明,一格一格窗戶亮著燈。
    沈商年好半天都沒有反應。
    他像是有點難以理解這兩句話,他抬了一下帽簷,目光正好跟陳之倦眼尾垂落下來的眸光撞上。
    時間在那一刻好像停住了。
    雨聲和燈光都消失了。
    世界隻剩下麵前這個人,和沈商年怦怦跳動著的心髒。
    “什,什麽……?”沈商年在自己清晰加快的心跳聲中,有點茫然地問。
    陳之倦沒有重複,隻是淡淡地看著他:“聽不懂?”
    “聽,聽得懂。”沈商年磕磕巴巴,“什麽時候的事情?”
    “跟你有關係?”陳之倦平靜地反問。
    沈商年睫毛顫了一下,他主動垂下了眼睛,打斷了這個對視,“沒關係。”
    “沒關係就別再問了。”陳之倦唇角很輕地扯起,笑意很淡,或許都稱不上是一個笑容。
    他看上去沒什麽表情,很平靜冷淡的樣子,唯獨攥著雨傘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我就是單純問問。”沈商年有心想解釋,但是他腦子現在非常非常混亂,甚至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他能感受到,陳之倦身上那股淡淡的疏離感。
    他看起來不太想跟他說話。
    “沒必要問。”
    陳之倦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很輕地“噓”了一聲,“我們現在的關係,不適合聊這些。”
    沈商年愣了一下。
    他現在的樣子著實有點狼狽,身上裹著山上的寒意,黑色衝鋒衣外套濕漉漉的,拉鏈拉到了最上方,帽簷抬起來,眉眼漂亮卻有些病態的蒼白。
    睫毛是濕的,黏成幾縷,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有點無措地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
    像是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貓,沒有主人的小貓總是髒兮兮的。
    小貓膽子小,有主人的時候恨不得拆家,確認主人不再寵愛它後,隻會夾著尾巴溜走。
    沈商年陡然生出了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他整個人難受得厲害,嗓子徹底被堵住了,鼻尖酸得厲害。
    好像是得了一次大感冒。
    鼻子無法呼吸,他張開嘴,反複吸了兩口氣。
    “倦哥。”
    見他們總算停了,徐時鹿眼疾手快地插話,“你能答應我嗎?就當是做好人好事了。”
    陳之倦這才看向他,一字一頓:“不,能。”
    徐時鹿:“………”
    他咬著唇,“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殘忍呢?我隻是想求你幫我一個忙,你什麽都不會損失的。”
    “我是什麽都不會損失。”陳之倦懶散道,“但是我看著你就很煩,不想和你有一點牽扯,能懂嗎?”
    “你這麽說話就有點過分了。”徐時鹿聲音隱隱顫抖,他抬手擦了一下眼淚,“太過分了。”
    可陳之倦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徐時鹿隻覺得自己的麵子徹底碎了,他吸了一下鼻子:“我以後再也不會來找你了。”
    說完這句話,他扭頭就要走。
    身體停頓兩三秒,給人挽留的機會。
    可惜現場兩個人,全都沉浸在各自的心事裏,沒人挽留他。
    他咬著牙跑了。
    雨勢真的變大了,陳之倦後背濕了一大片。
    他垂著眼皮,借著朦朧的路燈打量著沈商年。
    他低著頭,帽簷遮住了表情。
    唯獨一小截下巴露了出來。
    一顆飽滿的水珠從臉頰上滑下來,順著他的下頜,最後滴落在他的外套上。
    傘大部分都在沈商年頭頂。
    所以那顆水珠,不是雨。
    而是眼淚。
    意識到這點,陳之倦抿了一下嘴唇,他垂在身側的那隻手猶豫片刻,掀開了沈商年的帽子。
    沈商年壓根沒預料到他這個動作,帽子被掀起時,他下意識抬起頭。
    於是他安靜掉眼淚的模樣全然映進了陳之倦的眼裏。
    黑發被壓得有點兒亂,睫毛黏成好幾縷,黑白分明的眼珠此時紅紅的,鼻尖處,嘴唇上都沾著眼淚。
    陳之倦拿著帽子的手停頓在半空中,他無言片刻,和那雙通紅的眼睛對視兩秒,率先移開了視線,打斷這個令他心悸的對視,“哭什麽?”
    “我……我們現在是……是什麽關係?”沈商年語不成調地問。
    陳之倦沉默兩秒:“普通朋友或者老同學?”
    “知,知道了。”
    沈商年抽抽噎噎地說。
    其實起初知道陳之倦是同性戀後,他心裏生出了隱秘的開心。
    開心過後又恍然意識到,他們好像已經決裂了。
    或者是說,他上次那句話,把陳之倦真的惹生氣了。
    他說的時候沒過腦子,等後來再想起時,才意識到那句話有多過分。
    短短一句話,否認了他們的那二十多年。
    他的眼淚像是不要錢,一顆一顆接二連三地砸下來。
    陳之倦舔了一下牙,很多話湧到嘴邊,他艱難地調出一句還算適合的話:“別哭了,一會兒開車不安全。”
    沈商年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淚:“普通朋友就別說這麽多了。”
    他擦完眼淚,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悶悶道:“我走了。”
    陳之倦喉結滾了一下:“把傘拿著。”
    “不用。”沈商年徑直拒絕。
    他抬手搶走陳之倦手裏的帽子,戴在頭上,走進了大雨裏。
    陳之倦盯著他背影看了一會兒。
    看著看著就消失不見了。
    他其實慢慢習慣了。
    小時候的沈商年很纏人,他走到哪裏沈商年就屁顛屁顛跟到哪裏。
    人都會長大的。
    長大後,沈商年像是斷了線的風箏。
    他隻能徒勞地站在原地,拿著一團線,線的另一頭,是斷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