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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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深沉之際,眾人紛紛仰首觀測天象。
    經過一番仔細察看,發現今晚並無降雨跡象。
    於是乎,其中一部分人選擇稍作歇息以養精蓄銳;而另一部分人則開始忙碌起來,他們精心準備著將羽箭搭在弓弦之上,隨時準備萬箭齊發。
    此時,微生雨被指派前去搬運羽箭。當她走到存放羽箭之處時,悄悄伸手摸向自己腰間藏匿的火折子。
    就在這時,一名眼尖的將士恰巧瞥見了這一幕,頓時失聲驚叫起來:“你想做什麽?!”
    突如其來的質問,微生雨沒有絲毫驚慌失措之意。
    隻見她迅速吹動火折子,使其燃起熊熊火焰,緊接著毫不猶豫地將其扔向堆積如山的火藥堆。
    與此同時,她手起劍落,幹脆利落地劃破營帳,然後敏捷地從那個破開的洞口鑽了出去。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以及此起彼伏的慘呼聲響起,原本井然有序的營地瞬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人們驚慌失措、四處逃竄。
    微生雨卻不敢有片刻停留,她拚命狂奔出足足二裏之地後才停下腳步,才肯放下心來回首張望後方情況。
    讓她稍微鬆了口氣是並未有任何人追趕上來,想必那些人都還在手忙腳亂地應對那場因黑火藥被引燃而引發的熊熊大火海。
    微生雨輕輕褪去那層厚重的偽裝,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
    就在此時,賀定安如疾風般策馬而來,隻見他身手敏捷地一把抓住微生雨的臂間,稍一用力,便將她輕而易舉地帶到了馬上。
    賀定安手持長劍,直指敵營方向,高聲呼喊:“反攻!”
    其聲如雷貫耳,震撼人心。刹那間,將士們的士氣被點燃至頂點,他們如洶湧澎湃的洪流般衝向敵營,以排山倒海之勢殺穿那些殘存的敵人。
    坐在賀定安身後的微生雨,對於騎馬始終懷有一絲難以磨滅的陰影。
    盡管如今她已經能夠熟練地駕馭一匹駿馬,但當日所經曆的種種仍曆曆在目、刻骨銘心。
    因此,她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賀定安的腰封,生怕會再次遭遇不測。
    隨著馬匹逐漸放緩速度,最終緩緩停了下來。
    展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火勢滔天,映紅了半邊天。
    賀定安轉頭看向微生雨,感慨道:“這場仗之所以能夠取勝,全都仰仗於你。待我們回宮之後,我必定會向皇上替你討一個顯赫的功名。”
    微生雨卻搖了搖頭,輕聲開口說道:“我並不想要什麽功名,隻是……我想見一見賀老。”
    賀定安聞言,微微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後接著說道:“他並不願意見你。他早已經閉門謝客,不再接見任何外人。”
    “為什麽!”微生雨的麵龐此刻因極度的憤怒而扭曲著,情緒猶如洶湧澎湃的海浪般劇烈波動。
    她像一頭失控的小獸,瘋狂地揮舞著拳頭,毫無章法地捶打在賀定安身上,同時聲嘶力竭地大喊道:“我究竟犯了什麽錯!如今我也立下赫赫戰功,也能憑一己之力扭轉乾坤,樁樁件件都足以證明自己,可就隻想見他一麵!這也換不來麽!”
    麵對微生雨這般歇斯底裏的宣泄,賀定安宛如一座沉默的山嶽,始終未發一言。
    直到敵方陣營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站立起來,他方才率領著全體將士踏上歸程,向著永年國進發。
    回程途中,天空仿佛被無盡的愁緒所籠罩,下起了綿綿不絕的蒙蒙細雨。
    這雨絲如同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珠簾,將整個世界都變得朦朧而迷離。
    微生雨則如同一隻受傷的孤雁,一路上不停地哭泣和叫嚷著,將內心積壓已久的痛苦與委屈一次性全部釋放出來。
    此時的她,就好似那隻被困於牢籠許久的猛獸,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掙脫束縛,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當他們終於抵達永年國時,微生雨由於身心俱疲,加之淋雨受寒,很快便發起了高燒。
    倔強的她堅決不讓任何人幫忙更換衣物,哪怕自己的身體已經沉重得幾乎無法動彈,她仍然憑借著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誌力,艱難地換上了一身整潔的衣袍。
    對於微生雨的堅持,權念成也無可奈何,隻能聽之任之。
    隨後,權念成派遣專人守護在微生雨的床榻邊,並安排六位醫術精湛的太醫輪番照顧她。
    可盡管如此精心照料,連續數日過去,微生雨的病情卻依舊未見絲毫起色。
    權念成也會不時前來探望微生雨,並且從旁人口中得知了她在戰場上是怎樣英勇無畏、智謀過人,成功扭轉局勢的事跡。
    看著眼前這個身軀看似嬌弱單薄之人,竟然能夠做的比他人多的多。
    權念成對她不禁多了幾分欽佩之情。
    權以恒常常會來到微生雨這探望她。
    隻因為當初那個瘦小之人,如今也幹了一番豐功偉績。
    初次上陣便能如此出色,而且舉手投足之間還隱約帶著賀老的風範。
    可不管送過來什麽樣的吃食,哪怕已經放涼了,微生雨也僅僅隻是吃上一兩口後便再也無法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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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總是神情呆滯地凝視著窗外,仿佛在思考著某些重要的事情。
    周圍的人全都心知肚明,微生雨定是心中藏有煩心事,但權念成卻始終捉摸不透,究竟是什麽樣的困擾能讓微生雨一直困在其中。
    “多少還是吃一些吧。”
    權念成小心翼翼地將手中捧著的湯圓向前遞過去,並接著說道:“今日可是元宵佳節,這湯圓乃是父皇特地前往禦膳房親自囑咐準備的。”
    微生雨緩緩轉頭望向那碗熱氣騰騰的湯圓,猶豫片刻之後,最終還是伸出雙手接了過來。
    不過剛一聞到味道,她就感覺一陣惡心湧上心頭,差點就要吐出來。
    權念成見此情形,趕忙伸手接過碗,隻見微生雨俯身趴在床邊劇烈地幹嘔起來,甚至還吐出了不少黃色的苦水。
    他趕緊拿起手帕替她擦拭嘴角,輕聲安慰道:“若是實在吃不下去,那就別勉強自己。”
    微生雨慢慢從床上坐起身來,然後走到書桌前,提筆在紙張上迅速寫下一張藥方,隨後將其交給權念成,些許虛弱地說道:“麻煩皇兄按照這張方子給我熬製湯藥。”
    權念成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方子,滿臉狐疑地說道:“就連太醫們對你的高燒都束手無策,憑你這個方子能奏效?”
    微生雨的臉龐此刻顯得無比憔悴和疲倦,她有氣無力地回應道:“太醫們的醫術自然是十分高明,但問題在於我自己服了毒,因此才會一直高燒不止。”
    聽到這裏,權念成不禁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微生雨心中的鬱結竟然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以至於需要用服毒這樣極端的方式來尋求解脫。
    而且那毒居然連經驗豐富的太醫都未能診斷出來。
    他趕忙吩咐手下之人速速前去抓藥,然後轉過頭來,凝視著微生雨,關切地問道:“服毒?你莫非是想要輕生不成?”
    微生雨輕輕搖了搖頭,緩緩躺下身子,接著說道:“並非如此。我隻是希望借助這場高燒,將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統統化為灰燼罷了。雖然這毒藥頗為猛烈,但還不至於要了我的性命,你無需過於擔憂。”
    權念成聽後稍稍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說道:“幸好如今你的身體已經調養得差不多,若換作從前,就這麽一點點毒素,恐怕足以讓你變成一個癡癡傻傻的人。”
    微生雨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喃喃自語道:“可惜現在就算想成為一個傻子也是奢望了……”
    “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你這般苦惱煩悶?”權念成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追問道。
    微生雨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默默地蜷縮進溫暖的被褥之中,仿佛想要逃避現實一般,輕聲答道:“一切都已過去,那些事情早就不再重要了……”
    見微生雨似乎不願提及某些事情,權念成很識趣地不再追問下去。
    沒過多久,那碗精心熬製的湯藥就已送入房中。
    微生雨毫不猶豫地將其喝下,然後便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接下來的時光裏,微生雨依舊如往常一般勤奮地練習劍術,努力提升自己臂間的力量。
    盡管她付出了諸多努力,由於性別上的差異,無論怎樣鍛煉肌肉,成效都不太顯著。
    當她穿上那件寬鬆的衣袍時,身形依然顯得修長,與其他那些肩膀寬闊、腰部纖細且渾身肌肉發達的將士們形成鮮明對比。
    不過,在與他人的切磋較量中,微生雨卻屢屢獲勝,甚至經常占據著擂台的霸主地位。
    雖然並非每次都是憑借純粹的蠻力取勝,但隻要巧妙運用自身的技巧,就能輕而易舉地扭轉局勢,反敗為勝。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微生雨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除非必要情況,否則她幾乎不會主動與任何人交流溝通。
    就連平日裏最為親近的人,也難以打破她內心築起的那道高牆。
    賀定安多次在夜半時分發現微生雨房間內的油燈仍然亮著,隱隱約約還能聽到翻閱書籍的聲響。
    這樣的情景持續了整整一年之久。
    直到微生雨年滿十七歲之際,權以恒的身體狀況卻開始急劇惡化,就連名醫們前來診治也是束手無策。
    無奈之下,權念成隻好親自出麵懇請微生雨前去為權以恒治療病症。
    從那時起,微生雨便時常陪伴在權以恒身邊,悉心照料。
    她所使用的藥物以及針灸之法皆令眾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但這些獨特的療法真真切切地使得權以恒的身體狀況日益改善。
    正因如此,人們賜予她一個美譽——“妙手”。
    時光流轉,如今已然來到適宜賞花的時節。
    微風輕拂,陽光明媚,微生雨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權以恒漫步於後花園之中。
    此時此刻,正值鈴蘭花盛開之際,滿園芬芳四溢,美不勝收。
    權以恒凝視著眼前那片潔白如雪的鈴蘭花海,不禁心生歡喜,讚歎道:“寡人往昔從未目睹過這般奇異美麗之花,不知它究竟是何時被栽種於此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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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生雨趕忙回應道:“啟稟父皇,此花名曰鈴蘭,乃是兒臣於一年前親手種下的。因其蘊含著美好永駐之意,故而兒臣一直精心養護至今。”
    權以恒微微點頭,表示讚賞,他伸出雙手輕輕摘取一朵鈴蘭,將其捧在手心裏仔細端詳起來。
    片刻之後,他輕聲感慨道:“此花誠然美麗動人。相較於那些傲雪淩霜的梅花而言,雖略顯素雅淡雅,但外形恰似小巧玲瓏的風鈴,著實別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
    正當他話音落下之際,隻見權以恒突然間眉頭緊蹙,麵色慘白如紙,緊接著整個身軀毫無征兆地頹然倒下,雙眼向上翻白,口中更是不斷吐出白沫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得驚慌失措,他們惶恐不安地迅速聚攏過來。
    微生雨見狀心急如焚,連忙伸手為父親把脈診斷。一番探查之後,她神色凝重地深深歎息一聲,語氣沉重地宣布道:“父皇……已經沒有脈搏了……”
    刹那間,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皇帝駕崩的噩耗如同狂風驟雨般迅速傳遍了整座京城。
    宮裏的人們驚慌失措,紛紛忙碌起來,小心翼翼地將權以恒那已經失去生機的遺體安放進金碧輝煌的棺材之中。
    緊接著,宮殿內黑壓壓地跪倒了大片人,他們或是悲痛欲絕,或是惶恐不安。
    而站在最前方的權念成,則瞪大了雙眼,滿臉難以置信地望著棺中人。
    他無法接受。
    明明權以恒的身體狀況還在逐漸好轉,怎就突然間撒手人寰。
    憤怒如火焰般在權念成心中燃燒,他怒發衝冠地質問道:“父皇的龍體明明逐漸恢複,為何卻會驟然離世!”
    麵對他的質問,在場的所有太醫們皆噤若寒蟬,一個個低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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