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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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發現的朗朗有些驚訝,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撓了撓頭,大大方方地從草叢中走了出來,然後隨性地躺在了葉祁身旁。
    “你咋知道有人?”朗朗好奇地問道。
    葉祁枕著自己的雙手,淡淡地說道:“雖然你比初見之時厲害了許多,但還是不夠沉穩,以我這種修為不難發現。”
    朗朗深吸一口氣,心中的憂慮似乎也隨之消散了一些。她淡淡地說道:“既然君主她已經冰釋前嫌了,那麽為何老君主還不出現?難道他還有什麽顧慮?”
    葉祁略微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說道:“他在默默地守護著他所珍視的人,而我來到這裏說出這些話,他其實並不知情,甚至也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可我心裏總覺得應該為他爭取一些什麽。”
    朗朗滿臉好奇地伸出手,輕輕觸摸了一下葉祁的手臂,然而就在她碰到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襲來,她像觸電般迅速縮回了手,驚訝地叫道:“好冰!”
    葉祁麵無表情地看著天際,緩緩說道:“我本就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自然沒有絲毫溫度可言,所以你會害怕我也是人之常情。”
    朗朗顯然沒有料到葉祁會如此坦然地說出這樣的話,她不禁對他的豁達感到有些意外,於是說道:“雖然你的身體冷冰冰的,但是你的心腸卻還挺熱的。”
    葉祁聽到這句話後,突然沉默了下來,仿佛被這句話觸動了內心深處的某根弦。
    能夠成為厲鬼,通常都是因為心中有著強烈的執念和仇恨,而這顆心,或許早已被痛苦和怨念啃噬得麵目全非。
    如今聽到朗朗如此評價自己,葉祁不禁感到有些茫然。
    江舟樓對他說過的那番話,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去。
    他究竟想要點化自己什麽?是希望自己放下仇恨和執著,還是要學會什麽是真正的大愛?
    葉祁苦思冥想,卻始終想不明白江舟樓的意圖。
    殺了人,拿他人之命去拯救自己所在乎的人,難道這真的錯了嗎?
    葉祁的腦海中不斷地回蕩著這個問題,猶如有無數隻蜜蜂在他的腦袋裏嗡嗡作響,讓他頭痛欲裂。
    他痛苦地將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試圖用這種方式來緩解內心的不安和痛苦。
    可無論他怎樣努力,那種無法言說的愧疚和自責始終纏繞著他,讓他無法喘息。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音律突然飄了出來,如同一根針,直直地刺進了葉祁的耳朵裏。
    這種痛苦的思緒瞬間被打亂,他猛地坐起身來,循著聲音望去,隻見身旁的朗朗正手持一根骨笛,悠然自得地吹奏著。
    那聲音尖銳而刺耳,就像是一把鋸子在鋸木頭,讓人聽了心裏直發毛。葉祁忍不住大聲喊道:“別吹了!”
    朗朗聽到葉祁的喊聲,停下了吹奏,轉頭看向他,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說道:“我知道這一曲吹出了你的憂愁,不過你也不必如此大的反應嘛。”
    說完,她還輕輕地拍了拍葉祁的胸脯,接著說道:“我懂你,兄弟。”
    葉祁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這……什麽跟什麽?我根本……沒那個意思!”
    朗朗卻似乎並不在意他的解釋,一臉了然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在你旁邊不好意思哭,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罷,朗朗站起身來,對葉祁揮了揮手,然後像一隻輕盈的鳥兒一樣,跑遠了。
    葉祁用指尖轉動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喃喃自語道:“得找個合適的時機給她指點一下,這吹奏的實在是太難聽了。”
    而坐在崖邊的雲虹,恰好將這一幕全部看在眼裏,她不禁被葉祁的反應逗得笑了起來。
    就在雲虹笑聲未落的時候,那陣刺耳難聽的音律卻突然從她的背後傳來,好似故意要和她作對一般。
    雲虹心中一驚,連忙站起身來,迅速捂住了朗朗的嘴巴,生怕那難聽的音律再繼續傳出來。
    “我覺得你還是更適合去打架,這吹骨笛可實在不符合將軍的氣質。”雲虹一臉無奈地對朗朗說道。
    朗朗眨了眨眼睛,眼珠咕嚕嚕地轉了一圈,似乎在思考著雲虹的話。
    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輕輕地將雲虹的手從自己的嘴巴上移開,說道:“君主所言極是,不過有些妖怪確實擅長以音律作為戰鬥手段,所以我覺得我還需要再仔細琢磨琢磨。”
    說完,朗朗若有所思地一邊想著,一邊慢慢地走遠了。
    雲虹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跟著轉動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唉,真應該讓葉叔去指點她一下才對。”雲虹嘟囔著,然後也背負起雙手,悠然自得地走下山去。
    就在這時,一隻紙折的飛鳥如同流星一般從雲虹的眼前疾馳而過,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漸行漸遠,最終穩穩地停歇在了神樂之巔上。
    江舟樓慢慢地伸出手,讓這隻紙小鳥停留在自己的手掌心。
    就在他注視著紙鳥的時候,紙鳥突然開始顫抖,然後在他的手心中逐漸幻化成了一把油紙傘。
    江舟樓驚訝地看著這把油紙傘,它的顏色鮮豔而柔和,用的是最細膩的顏料繪製而成。
    傘麵上的圖案精美絕倫,有盛開的花朵、飛翔的鳥兒,還有飄逸的雲朵,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
    江舟樓輕輕地將傘打開,隨著他的動作,天空中竟然瞬間下起了雨。
    細密的雨絲如銀線般灑落在大地。
    他連忙將手中的傘往兩具屍骨上傾斜,盡量為它們遮擋住大部分的風雨。
    雨水打在傘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猶如大自然的低語。
    江舟樓靜靜地站在雨中,手中的油紙傘為他和屍骨撐起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他能感覺到這把傘上有葉祁的氣息。
    他知道,葉祁在某個暗處默默地注視著他,這把油紙傘多半也是葉祁夜觀天象後特意送來的。
    “多謝。”江舟樓低聲說道,雖然他知道葉祁可能聽不到,但他還是想說出來。
    坐在湖邊的葉祁,借著倒映在湖麵上的影子,看懂了江舟樓的唇語。
    可他的心情卻異常沉重,怎樣都高興不起來。
    葉祁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他也真的不想失去江舟樓。
    對他而言,江舟樓就像他夜空中唯一的明月,即使不是獨照他一人,可卻也照耀過他。
    如果這輪明月隕落、熄滅,他的瘋狂程度絕不是三條人命那麽簡單。
    “我與你背道而馳,你怨我也好,但我不後悔。”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可能會讓江舟樓痛苦,可這是他能走的唯一一條路。
    話剛說完,葉祁輕抬手指,如同彈奏琴弦一般,輕輕一彈水麵。
    隨著指尖與水麵的觸碰,一道細微的漣漪迅速擴散開來。
    而就在這漣漪之中,江舟樓的身影如幻影般逐漸模糊,直至最終完全消失不見。
    ——
    這把傘,江舟樓已經撐了整整百年。
    歲月流轉,四季更迭,無論時光如何變遷,他手中的傘始終未曾放下。
    他靜靜地凝視著九方懷生,目睹著他的身體在自己眼前慢慢恢複。
    先是內髒,重新生長出來;接著是肉身,逐漸變得豐滿;最後是肌膚,恢複了原本的光滑與細膩。
    江舟樓親眼見證著這個少年郎一點一點地回到人世間。
    百年的光陰,在神樂之巔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原本荒蕪的山頂,如今已長出了嫩綠的青草,一片生機勃勃。
    唯一不變的,依然是那片池水,宛如鏡麵一般平靜,倒映著天空和周圍的景色。
    還有那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依然屹立在原地,見證著歲月的流逝。
    今日風和日麗,九方懷生的眼睫毛微微顫動著,已然要醒過來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感到有些迷茫和困惑。
    一切都顯得如此模糊不清,與人隔著一層薄紗。
    而此刻正值白日,強烈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不由自主地再次閉上了雙眼。
    九方懷生心中充滿了疑問,因為他記得神樂之巔向來隻有夜晚,與明月相伴。為何現在會有白日?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有一把油紙傘正為他遮擋住了大部分刺眼的光。
    他抬起自己緊握的手一看,沒想到自己手中攥著另一隻白骨的手。
    就在一瞬間,九方懷生像是驚醒一般,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的目光如同閃電一般,迅速地掃向自己身旁的那具白骨。
    那白骨靜靜地躺在地上,身上的一切早已腐朽不堪,唯有那鮮豔的紅色肚兜,依然醒目地掛在白骨的身上。
    九方懷生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肚兜,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模糊的記憶,這些記憶讓他的心中一陣刺痛。
    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那原本就蒼白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顯得更加蒼白。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就在這時,九方懷生突然感覺到頭頂上有什麽東西在輕輕晃動。
    他緩緩地抬起頭,發現一直有一把傘懸在他的頭頂上方。
    那把傘的顏色已經有些褪色,但依然能夠看得出它曾經的精致。
    九方懷生的心中湧起一股疑惑,他不知道這把傘是從哪裏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它會一直懸在自己的頭頂。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轉過頭去。
    當他轉過頭的瞬間,一個憔悴的臉龐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是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正是江舟樓!
    “師父?”九方懷生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
    可這股激動僅僅持續了一瞬間,下一刻,他的情緒便漸漸平複了下來。
    “又是幻覺麽?”九方懷生喃喃自語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失望。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幻覺了,每一次當他以為自己終於見到了師父時,最終卻發現那隻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江舟樓似乎看出了九方懷生的心思,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幻覺。”
    說著,他緩緩地將手中的傘放在一旁,然後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九方懷生。
    九方懷生的身體微微一顫,他能夠感覺到江舟樓的擁抱是如此真實,那溫暖的體溫透過衣服傳遞到他的身上,讓他的心中湧起一股久違的感動。
    “師父你……原諒我了?”九方懷生的聲音有些哽咽,他的眼眶漸漸濕潤了。
    江舟樓抱得更緊了,他的心中充滿了愧疚和自責。
    他知道自己對九方懷生所做的一切是多麽的決絕和無情,可九方懷生卻依然願意叫他一聲師父。
    “是為師糊塗了,對你所做的那些一概不知。”江舟樓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懊悔。
    九方懷生從未想過訴說那些過往,以及自己做出的努力。
    他不想讓江舟樓有任何負擔,但現在江舟樓都已經知道了,他卻沒有半分的高興。
    他的聲音低沉而又緩慢,仿佛每一個字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說出口:“師父……你……都知道了啊……”
    江舟樓雙手緊緊地捏住九方懷生的肩膀,他的目光如同火炬一般,仔細地端詳著眼前的人,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麽一直不解釋,因為你根本就解釋不清楚。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知道你和權兄去了鬼界尋找我的靈魂,而且你還把自己的四根發絲給了別人。”
    九方懷生聽到這裏,心中猛地一震,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脫口而出:“難道那發絲……”
    江舟樓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對!那發絲中同樣蘊含著混沌之力。他們將其煉化後,變成了木偶線,用來控製你。由於這力量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所以才難以察覺。”
    隨後,江舟樓的雙臂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軟綿綿地垂落在身體兩側,他緩緩地低下頭,聲音略微有些低沉地接著說道:“也是為師糊塗,曾多次探察過你,卻始終未能在你身上察覺到其他力量的存在,便真的以為你背叛了大家。”
    九方懷生見狀,連忙伸出手,輕柔地擦去江舟樓眼角悄然滑落的那一滴無聲淚。
    他的目光充滿了疼惜,輕聲說道:“師父您並不知情,而我自己也未曾料到,這發絲之中竟然也蘊含著混沌之力。當時情況緊急,我一心隻想救師父您脫離險境,眼看著就隻剩下最後一道關卡了,那梁公提出隻要我的發絲便願意直接放行。而且那時權兄也身受重傷,我實在是心急如焚,隻想盡快帶著你們離開那個危險之地。”
    說到此處,九方懷生的情緒愈發激動起來,他憤恨地一拳狠狠地砸在地麵上,咬牙切齒地說道:“可惡!我怎麽都沒想到,竟然會被那梁公如此陰險地鑽了空子!”
    江舟樓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波瀾,然後緩緩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看著九方懷生說道:“如今你還願意喚我一聲師父,為師便已心滿意足了。”
    九方懷生看著江舟樓那溫和的笑容,心中的怒氣也漸漸消散。他同樣微笑著回應道:“師父,您永遠都是徒兒心中最好的師父。”
    江舟樓緩緩地點了點頭,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