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少女的身高太矮、長得又更像小孩子，而且那股氣質也完全和日常的紅鴞不同，
    巫連簡直就要相信眼前的她正是紅鴞本人了，相信就是她從培養皿中醒來後聽到自己來了異陸，這才急著趕過來的。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但顯然，現實並非如此。
    巫連深吸一口氣，直視著少女的紅色雙眼，腦子裏飛速閃過許多話，但終究還是說出了那最直接的一句：
    “你認識我......”
    “對吧？”
    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少女睜開眼後的目光始終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結合她和紅鴞的長相，沒有這種猜想是不可能的。
    教堂大廳內的空氣在他發問後便變得相當沉靜，不僅是巫連，周圍的所有人也都在等著少女可能的回答。
    但回應他們的，卻是更加漫長的沉默。
    巫連死死地盯著少女，期待著她的回答。
    終於，在巫連幾乎要失去耐心時，他看到少女動了，但卻沒有開口，而隻是簡單地點了點頭。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的多餘動作。
    “......”
    “這樣啊......”
    她聽得懂自己的話，還能做出回應，至少這代表著她暫時不會成為一個危險。
    巫連再度深吸一口氣，輕輕垂下眼簾，思索良久後抬頭再次與她直視：
    “來這裏的目的，也是我麽？”
    這次少女的回應很快，不過依舊是幅度輕微的緩緩點頭。
    可巫連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為什麽？”
    這次，少女並沒有作答，隻是靜靜地看著巫連，用那雙空靈的眼睛淡然地盯著他，仿佛發問的不是巫連而是她自己。
    巫連感覺自己的思緒如同亂麻般絞作一團，片刻的沉默後，他換了個問題：
    “那麽......”
    “你是誰？”
    出乎意料地，少女終於開了口，她的聲音像是冰層下流動的溪水，清澈，卻帶著某種非人的空靈，每個音節都像被月光洗練過，咬字輕而準，尾音卻微微飄散，仿佛隨時會融進夜風：
    “維莉蒂絲·卡麥娜。”
    她開口時，教堂內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更冷了一些。
    那嗓音實在是太過區別於人類聲帶的震動，倒像教堂管風琴最低音管的餘韻，或是銀器相觸時震顫的嗡鳴，雖然隻有短短七個字，但那聲線中居然隱隱浮現出詭異的和聲——就像有另一個聲音正從很遠的地方與她同調。
    這是她的名字。
    巫連感到自己的嘴唇正在被牙關輕輕齧咬著，甚至因為力度稍大而從口中彌漫出一股血腥味。
    他在腦海中極力搜索著，可卻無比確信自己完全沒聽過這個名字，甚至連印象都沒有。
    似乎是看到了巫連眼中的糾結，又似乎是怕他沒聽清楚，少女再次開口，依舊是簡短的針對自己名字的重複，聲音依舊空靈悅耳到令人難以置信：
    “維莉蒂絲·卡麥娜。”
    巫連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
    “我明白了。”
    “那麽，你出現在這的目的又是什麽？”
    聞言，少女的表情很明顯地停滯了一下，
    是的，那是淡然表情的停滯，像是常人忽然間的發愣，也是巫連第一次在她的臉上捕捉到勉強像個正常人的神態。
    這短暫的停頓過後，維莉蒂絲輕邁著赤裸的腳上前一步，在巫連詫異的目光中伸出一隻手，緩緩湊近，試圖撫上他的臉頰。
    這一幕讓包括西蒙在內的周圍所有刃禦師都看呆了，而更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是——
    巫連皺著眉頭，毫不猶豫地抬手，一把打掉了維莉蒂絲快要撫上自己臉頰的手。
    “啪~！”
    “即便長得很像，但你不是她。”
    巫連的語氣相當低沉，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威脅。
    即便拋去不想給遠在千裏之外泡培養皿的紅鴞添醋罐子的想法，一個長得和自己愛人幾乎一模一樣的陌生女人上來就要摸自己的臉，這事他巫連同樣接受不了。
    哪怕他完全不清楚眼前這個少女的身份，也同樣不行！
    他的這一動作不僅讓其他刃禦師頓時繃緊了神經，居然也讓眼前的少女呆愣在原地許久，
    她看著巫連的眼睛，這才發覺，這雙先前被疑惑和錯亂蒙蔽的眸子中，似乎從頭到尾都一直潛藏著隱隱的寒意。
    過了好半天，維莉蒂絲才後知後覺地縮回手來，臉上的表情依舊淡然，隻不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頗深的笑：
    “你說得很對，看來那孩子過得還不錯。”
    見對方真的知曉紅鴞的存在，巫連眼中的警惕驟然變得更明顯了：
    “她和你有什麽關係？”
    維莉蒂絲輕笑著不語，仿佛一位無慮的神，在刻意對信徒的疑問避而不談。
    見她沒有說回答的意思，巫連也不抱太大希望：
    “那麽，剛剛的問題也不打算回答麽？你出現在這裏的目的是？”
    少女輕輕歪了歪頭——仿佛和巫連的交流越多就能讓她越來越像個正常小女孩似的，她歪著頭，盯著巫連胸前，讓他也下意識地順著目光朝自己胸口看去。
    巫連拿起胸前掛著的那塊懷表，有些疑惑：
    “這個？”
    維莉蒂絲笑著點頭，隨後開口說出一句早在之前巫連就聽過的話：
    “教堂的東北方向，鍾表指到十二點六分六秒時，‘多數人’才能得以窺見的宅邸。”
    這句話無論內容還是語氣都讓他感到無比熟悉，甚至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這分明是【傲慢】刀娘艾瑞安特當初被他挾持著逼問長桌十四地點時所說的話，內容一模一樣！
    雖然有這份情報在手裏，但來異陸的時候他和紅鴞就一直是在殺殺殺，導致這句話他自己都快忘了，
    如今被維莉蒂絲這麽一提醒，巫連甚至來不及思考為什麽她也會知道這句話，而是迅速打開懷表蓋子。
    遺憾的是，懷表的指針已經來到了十二點十幾分，已經過了這句話所提示的時間。
    似乎是看到了巫連眼中的淡淡失望，維莉蒂絲依舊扯著那抹淺淺的笑意，開口：
    “看來你意識到了，隻是不小心浪費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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