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繁星經梁傾這麽一提醒，才意識到自己在這種時候笑出來確實使人誤會。
    她解釋道：“州昱，你可別以為我在取笑你，我隻是因為你對自己的認知不正確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秦州昱抬起頭，神情顯得有些迷茫，“認知不正確？”
    “是啊，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覺得自己不受歡迎，我們班就有很多人想和你做朋友啊。”
    “還有你上次幫宋顏進泳池裏撿她的手稿這件事，在學校裏都傳瘋了，大家都很喜歡你呢。”
    秦州昱有點不太理解，那天，宋顏被林康之欺負，隻有少數人站出來，其他人都是冷眼旁觀。
    如此冷漠的人，會因為他的行為而喜歡他嗎？
    梁傾看出他的困惑，便說道：“繁星說得是真的，雖然當時在場的人大多數都不敢站出來，不過那並不是因為他們為人不好，隻是不得已。”
    “他們心裏也都是想幫宋顏的，隻是怕得罪林康之。”
    “事實上，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也是想成為善良的人的，隻是有時候行善的代價太大了。”
    薛繁星歎了口氣，“是啊，有時候我對這種現象也非常無奈，既希望他們能幫忙，又怕他們惹禍上身。”
    “畢竟，我們總不能為了給別人撐傘就搶走其他人的傘吧。”
    “這種事隻能我們自己做，不能強迫別人。”
    梁傾點點頭，接著道：“因為他們心裏都是想向善走的，當然會喜歡你，因為你正直又善良。”
    “雖然我不否認也有一些人，瞧不起別人的善良，認為那是軟弱的表現 ，但那些人，我想不必去在意。”
    薛繁星聽到這兒，嗤笑一聲，“那些人何止是瞧不起善良的人，那些人可是除了他自己誰都瞧不起。”
    “他不僅仇恨善良的人，甚至仇恨和他同樣邪惡的人，同樣作惡但比他地位低的，他瞧不起，作惡得比他地位高的，他仇恨那人瞧不起他，因為他們那種人慣愛互相仇恨。”
    “說到這兒我倒是想笑了，到底是哪個傻逼成天宣傳罪惡的人比善良的人更勇敢的？”
    她憤憤不平地說：“老實說，要作惡還不容易嗎？打人罵人偷盜搶劫，這些東西若要學，簡單得猶如學寫個一字。”
    “可是做個善良的人才是真的難如登天，因為這個世界太多誘惑，也太多黑暗，稍微不注意，就會被誘惑引誘，被黑暗吞噬。”
    “就像我，我老是告訴自己要學會善良一點，寬容一點，講文明一點，可有時候遇到一些傻逼，我還是想直接揍他們一頓了事。”
    梁傾頓了頓，“正是因為善良難得，才會被歌頌，才會被追捧。”
    她有些猶豫道：“不過，也正是因為善良被歌頌，導致很多人看它不順眼，因為他人的善良會襯得自己很卑劣。”
    薛繁星聽出她最後一句話裏藏著的同情，無奈道：“傾傾，有時候我不太能理解的就是你這個思考的方式。”
    “雖然你愛善良的人勝過愛作惡的人，在別人受到傷害的時候，你會挺身而出，會譴責作惡的人，站在受害者這邊。”
    “可是等到事情結束之後，你卻偏偏要去思考造成作惡者做出如此行徑的到底是那般，然後要是碰巧那個作惡者的身世悲慘，你就不免要對他們流露出幾分同情。”
    “然而你又知道同情他們是對受害者的不公平，所以你就將一切藏在心裏，不表態。”
    “但我對同情加害者是持反對態度的，因為這會動搖人們對善惡的觀念。”
    梁傾垂下眸，歎口氣，“可是，有時候，我真的很難不在這其中搖擺。”
    “偷竊固然是不對的，可是如果一個人餓得快要死了所以偷了幾塊麵包，這算得上是不是惡呢？”
    “你要我譴責他，可他已經因為貧困餓得快要死了，你要我不譴責他，可被偷竊物品的人又何其無辜？”
    “每每遇到這種難題，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薛繁星在這方麵的態度卻是異常堅定，堅定到了幾乎算得上是殘忍的地步，“哪怕他是逼不得已，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他必須對此付出代價。”
    “我絕對不讚成任何一個人以任何方式去為罪惡的行為做辯護。”
    “如果今天一個人偷竊不用付出代價，反而收獲了其他人的憐憫，那麽，往後就有一而再再而三的人去偷竊，一旦被逮捕，那麽不論他是真的逼不得已還是假的逼不得已，他們都會以逼不得已的名頭來為自己脫罪。”
    “一旦這樣，那善惡的界限將被混淆，善惡的界限一旦被混淆，那麽就會有更多的人作惡。”
    “前麵我們說過，善良的人被歌頌，作惡的人被譴責。”
    “如果作惡的人不被譴責，那善良的人將會被壓迫得更厲害，這是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老實本分的人在生活上已經受了多少不法之徒的迫害，如果在道德層麵上都沒有人為他們發聲，那麽他們該多麽的絕望，單是想到這一點，我就快瘋了。”
    薛繁星越說越激動，最後幾乎落下淚來。
    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眶一顆一顆地掉下來，將桌麵打濕。
    她的眼淚簡直把梁傾和秦州昱嚇呆了。
    別說是剛和薛繁星熟悉不久的秦州昱感到震驚，就連梁傾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從小到大，梁傾就沒有見過她掉過眼淚，別說眼淚，她就是連憂愁都不曾表現過。
    她一直都是熱情，開朗樂觀的人。
    梁傾忙給她擦眼淚，連紙都來不及抽，就直接用自己的手背幫她拭去了，“繁星。”
    梁傾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後，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要叫她不哭嗎？
    可她因為想到受苦的人們而落下來的眼淚，是多麽的珍貴。
    要讓她哭下去嗎？
    可這份感情同樣壓得她透不過氣。
    薛繁星的眼淚讓梁傾第一次感到詞窮的滋味，她在這一刻，所能做的隻是無聲地幫她擦眼淚。
    秦州昱坐在對麵也是局促不安，不知怎麽辦才好，最後默默地將紙巾盒推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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