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為什麽默許。”
    景春也不想和她廢話，單刀直入。
    肖瑾鶯神色隱晦：“你母親葉氏雖是小門小戶出身，但她的娘家江州葉家是經商起家，雖不算得什麽富豪，但也過得去，當年隻因大夫人為高嫁，所以陪嫁的嫁妝頗豐，大爺好賭，一開始葉氏會貼錢補貼，但時間久了她察覺到不對，就不貼錢了。後來大爺沒辦法，在外麵欠了幾百兩銀子，偷拿了大夫人的許多嫁妝去賣錢抵債，葉氏知道後隨即大鬧，鬧得滿府皆知，最後老太爺出麵，扣除大爺一年的月例，給了葉氏。”
    她還記得那事情鬧得非常大，賀老太爺氣的狠了，直罵大爺沒出息，連妻子的嫁妝都要貪，不僅罰了一年的俸祿，賀老夫人還把給大爺的兩家店鋪劃給了大夫人，後麵賀老太爺揚言威脅，若大爺再是這樣，定要狠狠責罰，賀大爺這才消停了一陣子。
    景春卻是皺了眉，思索了一會道：“這和害我有什麽關係？”
    肖瑾鶯看他不過六歲兒童，卻也耐心同他解釋：“大夫人的嫁妝被大爺盯得緊，後來又私下陸續偷了不少嫁妝，後來又因為大爺把目光放在了大夫人的店鋪田產上，大夫人更是氣急，後麵因為大夫人的田地被水淹，店鋪又收益不好，一大部分都轉賣給了其他人，大爺看到大夫人實在是拿不出錢，便......”
    “便打算害了我，再以七出之罪或是其他借口休了母親，再另娶有錢人？”景春目光逐漸暗沉下去，心裏開始發冷：“對嗎？”
    “對。”肖瑾鶯驚訝於他的能力：“您怎麽知道的？”
    景春氣的胸口開始起伏，不住的咳嗽，好一會才忍住，平複了心情，轉頭問到肖姨娘：“可是肖姨娘又在裏麵有什麽好處？母親走了，主母也輪不到你啊。”肖姨娘是歌姬，當年父親力排眾議給她抬了姨娘，全府眾所周知。
    “大爺答應我，大夫人被休，她的剩餘嫁妝田地鋪子雖不多，但一半歸我，娶了新夫人後，另一半剩下的也歸我！”
    肖瑾鶯目光帶了點熾熱，別看大夫人的嫁妝現在雖不多，但她娘家可是經商的葉家，加上春哥兒外祖葉家的外祖母無比疼愛他母親葉氏這個最小的女兒，加上葉氏的兩個親哥哥也疼愛這個親妹妹，所以時有補貼，和她的私產比起來，仍舊是非常可觀的數目，能讓自己後半輩子也能不看人眼色活著，思來想去，再加上賀大爺的承諾她才鋌而走險開始布局。
    原以為有大爺的支持可以做到天衣無縫，誰知道被賀三夫人設局暴露自己，現下卻是落得這麽個下場。
    景春春氣極反笑：“我父親這德行，你也信他？罷了，你信他是你的事，害我也是讓我以後繼承不了母親的嫁妝，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父親連自己妻子的嫁妝都貪，若是新夫人是個厲害的，你一個妾，你覺得我父親會不會把主意打到你頭上來？那新夫人是否會讓你自己一個妾有自己的私產？”
    肖瑾鶯聞言一呆，顯然她是沒想到這一層，景春搖頭，雖歎惜她被渣男騙，可自己也不想做聖母，於是拿了那張賣身契，開始朝她使詐：“我知道紫雲院有你的人，有誰？”
    他看了那麽多的小說，知道大部分的寵妾在主母院子裏都有眼線，更何況陷害自己的姨娘，這點子把握自己還是有的。
    果然景春沒猜錯，肖瑾鶯臉色突然大變，整個人慌了起來：“您...您怎麽......”她沒想到三少爺會這麽問，一般兒童怎麽會如此醒目？
    定是葉氏所托，讓三少爺來問自己的，隨即思索片刻，又看了看景春手裏的賣身契，現下隻有裝出這配合的樣子才有保命的機會。
    她思索良久後，緩緩開口：“看後門的趙婆子，丫頭香繪，還有......”正當她猶猶豫豫時，聽到了景春冰冷的聲音：“若敢騙我，你立刻就會被送去窯子！”
    她聞言抬頭，看到平日裏笑嗬嗬的三少爺此刻麵若冰霜，喘著粗氣，止不住咳嗽，她下了什麽決心一般，糯糯開口：“大爺身邊的通房丫頭，燕兒。”
    景春緩緩地抬起眼眸，一直盯著她不出聲，半晌過後，寂靜之中唯有肖瑾鶯略帶顫抖的聲音響起，是肖瑾鶯的聲音：“三少爺，真……真沒了呀，奴婢對天發誓，絕不敢欺騙您！奴婢的那張契約在您手上，奴婢不敢啊！隻求三少爺和大夫人說說好話，讓奴婢留在府裏端茶倒水吧！”說著開始哭了起來。
    又是一陣沉默，景春見她沒什麽要說的，就把契約放在桌子上，轉身走了，出了門卻吩咐了陳媽媽：“過會把桌上那張契約拿走燒掉，還有她說的話，我知道您都聽到了，別被父親知道我來過。”
    陳媽媽屈身，點頭應諾：“您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麽做。”那張契約本就是假的，三少爺為了做戲讓大夫人準備了張假的，真的契約早已在肖瑾燕被打昏過去的時候簽字畫押了，時間一到，那蹄子還是要被賣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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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去紫雲院的路上，景春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前行，他的心也越來越寒冷，目光越來越陰沉，他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了殘忍：好一個父親，好一個賀硯江！
    回到紫雲院的時候，景春帶著思緒睡在了榻上，等晚上吃過飯的時候，他驚訝的發現院子裏站著三叔賀硯池。
    他今日穿了件淺紫暗花菊紋的道袍，戴了頂方巾，看樣子是剛從外麵回來，這身打扮稱得方圓的臉更加平易近人，腰間垂著翠綠絲絛，隻見他笑吟吟的來找自己：“春兒，明日祖父的忘年交摯友要來府上拜訪，是在太醫院做院判的，姓齊，你記得到時見人要喊伯父，祖父和他說起了你的情況，齊院判讓我帶你過去給他看一下身體。”
    景春一驚，心裏覺得這老太爺和三叔對自己還挺好的，隨即行禮道謝，三爺又笑眯眯的去主屋門前，和大夫人說完此事便離開了。
    大夫人隨即走進西廂房，對著景春說了許多見客的注意事項，並讓景春以後病好了就去三叔院裏答謝，景春第一次要在這個時代見第一個意義上的“外客”，不敢馬虎，也認真記下。
    她語重心長的教導著景春：“這些年要不是你三叔三嬸幫襯娘不少，娘不會過得這麽順利，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做人要懂得感恩，來日有機會，春兒需報答三房。”景春點點頭，記下了。
    次日清晨，天剛剛泛起魚肚白，陳媽媽便風風火火地領著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氣勢洶洶地直奔出魚閣而去。
    婆子們毫不留情地闖進房間，粗暴地將尚在睡夢中的肖姨娘從床上一把揪起，然後不由分說地抬起她就往外走。肖姨娘瞬間被驚醒，待看清眼前的狀況後，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心中明白自己這是要被賣掉了。
    “你們這群下賤的東西也敢碰我？！”
    她拚命扭動著身軀，試圖掙脫婆子們的束縛，但無奈這些婆子力氣極大，她的反抗根本無濟於事。肖姨娘驚恐萬分，張嘴想要大聲呼喊求救，然而一張髒兮兮的破布迅速塞進了她的口中，讓她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此刻的她心急如焚，又驚又懼又憤恨，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就這樣，肖姨娘被婆子們一路連拖帶拽地朝著府裏的後門行去，一路上她不停地掙紮，鞋子都掉了一隻也渾然不覺。
    當終於來到後門時，肖姨娘絕望地發現，門口站著一個麵容陰森的老鴇，正不懷好意地盯著她冷笑。那笑容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鬼，令肖姨娘毛骨悚然，內心的恐懼愈發強烈起來。
    在這一刻，肖姨娘對賀景春和大夫人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二人竟然來陰的！
    一位身著桃粉色織金喜鵲襖子的婦人，身形略微發福，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眉毛畫得細長而高挑，嘴唇抹著鮮豔的口紅，一副老鴇的模樣站在那兒，眼神冷漠地看著肖姨娘被幾個壯漢七手八腳地抬進了馬車裏。
    隨後，她慢悠悠地轉過身來，與一旁等候多時的陳媽媽開始仔細核對手中的那份契約。
    兩人將契約逐字逐句地查看完畢，確定沒有任何差錯之後，那老鴇原本緊繃著的臉瞬間就像變戲法一樣換上了另一副臉麵。
    她滿臉堆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語氣親熱地問道：“哎呀，不知這位姨娘到底是犯了什麽樣的大錯？竟然能惹得主子如此生氣，還把人送到我這兒來了。需不需要老身對她嚴加管教呢？”
    陳媽媽自然也是個久經內院風波的人精兒，哪會不明白這老鴇話中的深意。
    她微微一笑，回應道：“什麽姨娘！這賤人本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自是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才打發到您這兒來。這蹄子平日裏就慣會耍些油嘴滑舌的手段，心眼多得跟馬蜂窩似的。媽媽您可千萬別手軟，隻管狠狠地教訓她，越嚴厲越好。她乖乖地待在那裏聽從管教，盡快學會如何接客，才能給媽媽您多賺些銀子不是，那就是萬事大吉了。”
    說罷，又從口袋裏拿了個分量不輕的荷包遞給老鴇，老鴇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掂了掂手裏的荷包，含笑告退。
    她站了許久，肖姨娘的聲音也隨著馬車的遠去而消散，陳媽媽又在原地站了許久，眼神有些迷離，似是在感慨。
    周圍的景象逐漸熱鬧起來，街邊的行人慢慢增多，熙熙攘攘之聲不絕於耳。陳媽媽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輕歎了一口氣後轉身緩緩往回走去。終於把那賤人給送走了，大爺的房裏總算是清淨了一點。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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