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賀老夫人身邊的丫頭春華便來了紫雲院要通傳，大夫人見來人竟是春華，不禁微微一驚。平日裏，母親甚少派人前來傳喚，今日此舉著實有些出人意料。
    因她是老夫人身邊的一等女使，大夫人待她也客氣些，讓碧雲搬了個凳子讓她坐，春華也像是習慣別人對她了這樣，微微頷首致謝就坐了下去。待到喝了端上來的桂花飲後才笑道：“大夫人這裏別的不說，桂花倒是奇多，這飲子也入口香甜，口感很是不錯，喝在嘴裏甜甜的也不發膩，還煩請大夫人勞煩請教一下奴婢呢。”
    未等大夫人開口，站在一旁的碧雲搶過話頭，笑著回答道：“春華姐姐喝著覺得好就行，這飲子無非就是把掉下的桂花給收拾幹淨晾曬了，再找個罐子，一層糖霜一層桂花這麽鋪上去也就是了，等個把月的也就能用了。這飲子是清晨的露珠收集起來，再用些桂花蜜兌進去，最後加點薄荷葉衝淡糖霜的甜膩。”
    春華不著痕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卻是微微淡下來：“大夫人，今日奴婢來，是要代老夫人傳話的，還請大夫人屏退左右。”大夫人聞言，這才抬眸，淡淡的看著她，轉頭吩咐下人：“那就都下去吧，不許別人進來。”碧雲這才帶人下去。
    “春華姑娘請說吧，母親有何事要找我？”大夫人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眉頭微微蹙起，開始聚精會神起來。春華稍稍垂首，麵色平靜道：“是有關大爺的事，具體如何奴婢也不清楚，老夫人隻叫了奴婢來傳句話，讓您明日一早就去怡景堂伺候著。”言罷，春華施了一禮，便轉身離去。
    待春華走後，大夫人站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心中更是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這種忐忑不安的情緒一直縈繞心頭，揮之不去。待到臨睡前卸釵發的時候，招了陳媽媽過來，一臉凝重：“母親明日讓我去怡景堂伺候著，你記得早點叫我，切不可誤了時辰。”
    陳媽媽趕忙上前，手腳麻利地幫大夫人取下釵環，口中連連應諾：“夫人放心，咱們隨機應變就是了。”大夫人卻是憂心忡忡地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不知怎的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偏生又是跟大爺扯上關係，凡是和他有關的又怎會是什麽好事？真真是晦氣。”聽到這話，陳媽媽不禁掩嘴輕笑，然後繼續手上的動作。
    晨曦微露，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蟬叫聲就已經開始在交叫喚了。大夫人今日去怡景堂去得早，賀老夫人還未起身，她隻得在院裏候著。記得當初嫁過來賀府的時候，大冬天寒風凜冽的她都得在外麵候著，想到這不禁輕輕歎了口氣。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丫頭來通報賀老夫人起來了，她立馬快步走進屋內。
    一進門，大夫人便熟練地指揮著丫鬟們為賀老夫人準備洗漱。讓人打來一盆溫熱的水放在桌上，又細心地挑選出一盒香膏遞到賀老夫人手中。待賀老夫人洗完臉後，大夫人親自拿起梳子為她梳理著頭發。隨後，衣裳穿上身，精心挑選首飾。這一係列動作看似簡單，不知不覺間，小半個時辰就這樣悄然過去了。
    賀老夫人微笑著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在正廳坐著，隨後領著兩個丫頭模樣的人就過去了。她一坐下便開門見山：“這幾日你為著春哥兒的事忙前忙後倒也辛苦，雖說此事這時候說並不穩妥，可畢竟你是正室，還是需要過問的。”大夫人聞言，目光下意識地掃向那兩個丫頭，她隻覺得自己的右眼皮突然不受控製地跳動起來。盡管心中已然湧起一股無名之火，但她還是強壓著性子，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問道：“不知母親所指何事，還望能明示兒媳一番。”
    賀老夫人抬眼瞧了瞧大夫人，看她還算乖覺，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隨之變得和緩了些許：“莫要緊張，其實也並非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都是些男人家的事。前些日子老大同我說，說是他相中了新來的那兩個丫頭，並且已經給她們開了臉，想將她們收入房中。起初我聽了也氣惱，轉念一想，既然這二人皆是近身伺候他的，倒也算是知根知底，也就算了。這兩人我也調教了一段時間了，聽話得很，你且把人領下去吧，待到午後時分，她們自會前去向你敬茶行禮的。”
    大夫人：？
    這話一出，猶如一道驚雷炸響，直接就將此事給定下了來！大夫人心中一驚，目光迅速掃向那兩個丫頭——素雪和素心。這兩人她自然是認得的，一直都是在伺候著大爺書房的。沒想到啊，可真是有本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伺候到床上去了。想到此處，大夫人頓時怒火中燒，噌的一下便要站起身來與她們理論一番，被陳媽媽拚命摁下去了，氣得她直喘氣。
    賀老夫人隻當沒看見，靜靜地凝視著手中那串新得來的紫檀佛珠，佛珠顆顆飽滿圓潤又十分光滑，散發著淡淡的檀香氣息。大夫人忍了一會緩緩地開口：“既是大爺喜歡，收下也無妨，可兒媳竟不知是何時發生的，也勞累母親幫兒媳管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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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老夫人對於她那不滿的語氣仿若未聞一般。她此時也是滿臉怒容，仿佛真的被氣得不輕，無奈地歎氣道：“這都是前個月的事兒了，老大被老爺盯得緊，去書房用功了幾日，我看著他也是辛苦勤奮，著實心疼得很，便派了丫頭伺候，誰知道他......唉，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太不像話了！”
    大夫人一聽到這話頓時就不幹了，心中的怒火瞬間就被點燃了起來。什麽狗屁不像話！人是你親自安排弄過去的，還指明要去書房伺候的，你兒子什麽狗屁樣你不知道？！當年那柳姨娘又是如何進府的，這裏麵的貓膩誰心裏沒點數？如今竟然還敢玩這一套把戲！真是開了眼了，這麽喜歡往自己兒子房裏送人，怎麽不去給自己夫君房裏塞人？！難不成你家夫君就不配享受這種待遇麽？！大夫人越想越是氣憤填膺，心中猶如有無數串鞭炮同時炸開一般，劈裏啪啦響個不停。
    卻隻聽得賀老夫人突然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話來，宛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直把大夫人的心給涼透了半截。
    “老大媳婦，當初春兒出事，若是救不回來，大房如今恐怕可就沒有子嗣了。你看看硯江，膝下隻有春哥兒一個，他又是身子弱些的人，你這幾年肚子一直也沒個動靜，可不是要開始打算了。如今春兒在前院住著，又時常去齊府，你也得空些，最好調理調理，為大爺再生幾個兒子才是。”
    大夫人聽到這番話後，心中不禁一陣冷笑：鬧了半天，老虔婆是在這點她呢，那兩個不收不行。可是，要再生個孩子被他謀害嗎？經曆過之前那件事情以後，大夫人早已對為大爺生育子女之事心灰意冷。虎毒尚且都不食子，可他呢......
    一想到這裏，大夫人不由自主地緊緊握住自己那雙逐漸發涼的手，盡管此時正值炎炎夏日，但她卻感覺渾身發冷，額頭上甚至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對於此事，她實在是懶得再去理會了，於是便隨口敷衍了兩句，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瞧那兩個丫頭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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