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景春回到霽月堂的時候，豐年給了他一封信：“大少爺寄來的，小的給了那個送菜的小販幾個銅板，讓他不要告訴別人。”
    賀景時今年也十七了，和賀景嫣一樣大，卻還沒說親事。按照祖父的意思，是要等他中榜了再談論婚事。
    他去年過了科考，得了第二等的好名次，可以參加兩年後的鄉試了，去年就去了國子監讀書去了，隻得逢年過節才回來。賀景旭卻隻過了秀才的歲考，是個附生。
    信上問了景昌的近況，說了近日他在國子監的趣聞，又在抱怨賀景旭最近不知怎麽了，連科考都不過，上不了國子監。
    拉拉雜雜的和老媽子一樣說了一堆，最後說自己去問了賀景嫣要去選秀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說他等下次回來的時候，就要和賀景嫣好好談談。
    景春看著信就笑出聲來，忙給他回信。
    想到賀景旭的事情，他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淡淡的。之前賀景明和自己悄悄說過，他見了賀景旭貼身伺候的丫頭，曾經是賀景妍院子裏的。
    景春當時也沒覺得怎麽樣，如今一聽到賀景時和自己說起這事來，不由得有些疑惑。
    他眨了眨眼睛，估計著可能是賀景妍要做什麽事，橫豎都和他沒什麽關係，他隻管看戲就好。
    到了六月初，賀景嫣便得動身去宮裏參加選秀。景春有一陣子不見她了，她出落得愈發標致起來。一張圓潤的鵝蛋臉上嵌著一雙漂亮的杏眼，如今更是顯得明豔深邃。今日還特意描了雲紋花黃在那兩道細長的柳葉眉間，把她的明豔貴氣襯托得淋漓盡致。
    她靜靜地站在賀老夫人前麵一言不發。景春知道她之前鬧過一陣，不想去選秀，可後來被賀二爺和二夫人不知怎的說服了，所以今日打扮的較為鄭重些。
    她上身穿著寶石藍十樣錦妝花遍地金對襟開領褙子，下身又配了件淺青色雪緞紋錦百褶裙，一看就是精心搭配過的。
    她今日特意梳了一個淩雲鬢，中間空處戴了個白玉孔雀翠翹，兩邊處插著白蓮瓚玉色隋竹釵和千瓣菊雕花水晶玲瓏簪，周圍綴著些珍珠掐花，又在發髻後麵的右側插了支玉垂扇滴珠步搖。
    她的五官本就明豔大氣，穿上豔些顏色的衣裳和首飾，把她的貴氣和沉穩襯托出來了。
    連景春都在一旁看呆了。
    他在心裏想著賀景嫣穿這樣去會不會太招搖的時候，賀景嫣拜別了祖父母和父母，這才盈盈出門。
    賀老夫人十分高興，嘴裏說著賀景嫣一定能入選，為賀家光宗耀祖之類的話雲雲，而賀老太爺卻是神色有些複雜，卻也笑著目送著她出門。
    選秀要選三日，日日都要淘汰掉一批。頭天先檢查秀女的身體和容貌，再是行走端坐等儀態，第二日則是考察秀女的內在，有女工和作詩，以及寫字帖，通過層層選拔後，第三日再是太後、皇帝和皇後親自麵選。
    賀老太爺從賀景嫣選秀的第一日就去宮牆邊等著，看著那落選出來的一波秀女裏有沒有賀景嫣。
    景春聽豐年在裏頭說著從外頭聽來的消息：“小的聽說今年選秀的人共有兩千多人呢。”
    嗯？景春大驚，顯然是沒想到過這個數字：“怎麽這麽多人？”
    豐年便和他解釋：“說了是五品官員的人家可以選秀，但又不止上京城的五品官，像其他外放的五品官員、地方官員都是算在裏頭的。”
    景春這才恍然大悟。
    賀府好不容易挨過了那三日，賀老太爺卻是受不住先回來了。在掌燈時分，一個太監突然就進了賀府，說要傳話。賀府上下立馬轟動起來，穿衣打扮了一番後便心急火燎地趕往府裏正門去迎接太監。
    那公公戴著官帽，穿著褐色宦官服，整個人得很是白淨，嗓音也是尖聲尖氣的。他笑嗬嗬的朝賀老太爺和賀二爺行了一禮，賀家眾人見狀，趕忙紛紛回禮，不敢有絲毫怠慢。
    緊接著，隻聽見從那太監口中傳出一道尖細而高亢的聲音：“賀老太爺和賀大人快快請起，奴才受不起這一拜，今兒來，是專程要來遞個好消息的。”
    賀二爺聽了這話就不禁心頭一顫，身子猛地搖晃了幾下，險些站立不穩。但他畢竟久經世故，很快便強自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後行了個禮，又換了個略微平靜的口吻：“公......公公請講。”
    那公公臉上堆滿笑容，又虛扶了他一把，然後滿臉喜色地說道：“賀大人可真是好福氣啊。今日選秀到了一半，聖上突然有要務處理就先回去了，換了太後和皇後娘娘選秀女。說起來也巧，您家姑娘在最後一批，當時天都已經快晚了。要按以往來說，這最後一批的秀女幾乎都是落選的，可聖上不知怎的，突然又回來了，賀家大小姐得了聖上青睞，這才幸運的被選上。”
    這消息震驚得賀家眾人不知所雲，賀老夫人和二夫人聽到這個喜訊後，激動得直落淚。特別是賀老夫人，她剛要哭出來的時候，被賀老太爺揪著裙角，悄悄轉頭用眼神示意她不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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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宮裏來的太監在這看著呢，哭哭啼啼的不僅失了體麵，更會給剛剛入選的嫣姐兒蒙羞！
    景春心裏直打鼓，壓根兒不敢正眼去瞧那位太監。他的目光隻能死死地盯著地上那一道道狹窄的磚縫，仿佛要把那些縫隙看穿似的。
    就在太監傳話的時候，按捺不住內心強烈好奇心的景春，還是忍不住悄悄地抬眼瞄了一下賀景妍和賀景昌的反應。他實在是好奇得很。
    賀景妍那張美麗的麵龐上僅僅浮現出一抹恰到好處、端莊得體的笑容，她整個人看上去仍舊那麽從容淡定，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這突如其來消息的絲毫影響。
    而一旁的賀景昌，則微微抿起了嘴唇，原本放鬆的雙手此刻也不自覺地緊緊握在了一起，手指因為過度用力都顯得有些發白。他的眼神更是快速地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忌憚之色。
    景春見狀，趕緊又像做賊心虛一般悄悄地將頭給轉了回來。
    賀景嫣入選，日後若是有什麽機遇，得了聖上的寵愛成了寵妃，二房的尾巴，特別是賀景旭和賀景媛，他倆不得翹到天上去？
    到時候不要說賀景昌了，他自己又有什麽好日子過？
    那太監臨走之前，特意停下腳步，回過身來對著賀府眾人語重心長地叮囑了好幾句：“你家大小姐晚些時候就會回來，你們趕緊著放鞭炮，到時候熱熱鬧鬧地迎接姐兒回來。過幾日宮裏的教導嬤嬤就會來，記住一定要好生款待人家，切不可有絲毫怠慢之處。這樣人家也才會更用心的教導你家姐兒不是？”
    賀二爺聞言，趕忙滿臉堆笑地走上前去，從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雙手遞到那太監麵前，口中說道：“下官在此多謝公公的悉心指點。公公不辭辛勞，專程前來我家傳遞這等大好消息，下官實在感激不盡。這點子小小心意，還望公公千萬不要嫌棄，權當是對公公辛苦奔波的一點補償。若是公公不介意，不妨留在府上喝杯熱茶，歇息片刻之後再走如何？”
    那太監哪裏敢應承下來，連忙誠惶誠恐地擺著手：“大人莫要折煞奴才，宮裏事多，您家是我最後一家來傳話的，還得回去複話呢。等到時候嬤嬤來的時候，奴才還會帶著晉封的旨意過來的。”
    他說完後，隻是笑嗬嗬的伸手收了荷包，看似不經意間卻又極為熟練地輕輕掂了掂其分量，然後才慢慢走了。
    等那太監一走，眾人才各個哭著、笑著互相道喜。
    眾人又在影壁等了好些時辰，剛要回去的時候，便聽到門口的小廝來報：“大小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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