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無鋒撓了撓頭，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師父，打了一架，我又餓了。“
    漫天“何不為“的幻影同時轉頭看向他，數百雙眼睛齊刷刷的注視讓任無鋒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但他硬著頭皮繼續道：“要不，您先回青城山？“
    他又轉向納蘭明月，“納蘭，你剛下高鐵，還沒吃午飯吧？不打了吧，我請你吃雞去。“
    空氣凝固了幾秒鍾。
    忽然，所有的“何不為“同時大笑起來。
    笑聲在巷子裏回蕩，重疊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和聲。
    “哈哈哈，好！好！“
    數百個聲音同時說道，“既然乖徒兒要跟昔日同門敘舊，為師豈能不給麵子？“
    何不為將“昔日同門”四個字咬得很重。
    幻影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消散，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
    最後隻剩下一個何不為遠遠站在遠離手捏“混沌炸藥包”納蘭明月的地方。
    何不為整了整有些淩亂的道袍，意味深長地看著任無鋒，道：“不過徒兒，別忘了你現在已經拜入本座門下，是道門青城山無為真人的弟子。“
    何不為的目光掃過納蘭明月，笑吟吟道，“青城山弟子，可不能跟魔門的聖女夾纏不清。
    何況，徒兒你不是喜歡嫩的嗎？“
    納蘭明月眼神一冷，手中的“混沌炸藥包“微微閃爍，似乎又要發作。
    何不為卻已經大袖一揮，身形如清風般向後飄去。
    “乖徒兒，為師我會再聯係你的。“
    他的聲音漸行漸遠，道，“你抓緊時間跟聶姑娘多生幾個好徒孫！
    哈哈哈哈哈……“
    最後的大笑聲幾乎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帶著疏狂肆意的味道。
    何不為這趟雖然沒有殺成越女劍門徒，但是意外收獲了任無鋒這個年輕一輩第一人做徒弟，完全是驚喜大禮包了。
    要知道，這位不僅是絕代天驕，還是巨頭任氏家主之位的第一繼承人，能夠收獲並一定程度控製這樣一位弟子，對於何不為的聲望和權勢都是極大的進步。
    同時，何不為也試出了隱山聖女的真實底蘊。
    隱山聖女，果然代代驚才絕豔。
    聖女納蘭明月，相比前任聖女青扶搖，也是毫不遜色，甚至尤有過之。
    青扶搖二十五歲時，也沒有納蘭明月這麽強悍可怕。
    然而，納蘭明月終究未入知秋——
    何不為也無意逐殺納蘭明月。
    不管他有沒有這個能力，他都沒有這個想法。
    何不為叛魔入道，對於隱山是恥辱。
    必要的時候，有機會的情況下，隱山自然想要抹除他這個恥辱。
    然而若是何不為敢擊殺隱山聖女、隱山聖主之位的第一繼承人，那麽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隱山的人隻要沒死絕，就一定會殺了何不為。
    而即使何不為強大至此，也絕無可能擋住魔門不計生死的決心。
    最有名的前例，可以參考殺死了魔門中興聖主伽藍的公孫佳人和公孫世家。
    公孫佳人當年可是公認的逍遙境第一人，公孫世家更是威名赫赫、底蘊深厚。
    結果呢？
    公孫佳人敗亡。
    公孫世家差點被滅門。
    聖女納蘭明月的身份地位雖然遠不及聖主伽藍，但是何不為尤未成聖，實力、地位也同樣遠不及公孫佳人。
    青城山固然不懼隱山，然而擊殺隱山聖女、引發道魔血戰——
    不好意思，青城山執令人的頭都沒有這麽鐵。
    跟所有宗門、世家的繼承人一樣，魔門聖女可以死於同輩爭鋒，無怨無尤，卻不可死於以大欺小、以老淩少。
    然而，這一屆的聖女又卡了個bug。
    以往聖女的師父一般就是當代聖主、上任聖女，然而如今的聖主卻是納蘭明月的師姐。
    於是，聖女納蘭明月的輩分地位高，與各宗門的長老持平。
    然而納蘭聖女的年紀又特別小，才25歲，各宗長老要是主動找她麻煩，就有了以大欺小、以老淩少的嫌疑……
    而眾所周知，魔門行事一向是無理也要賴三分，這要是占著道理——
    嗬嗬，占著道理，魔門不介意趁機讓你滅門。
    因此，聖女納蘭明月是神州修行界乃至東西方修行界公認最難惹的人。
    同齡的不僅輩分地位比她低，而且還打不過她。
    輩分地位跟她差不多的，基本都是六七十歲以上、能當她祖父的知秋境強者，就算能夠打得過，也不好意思打她。
    何況魔門聖女代代妖孽，即使以知秋境界壓人，除了最強大的那批頂級知秋境強者，其他知秋境也未必有多少把握打得過納蘭明月。
    沒有辦法，千餘年來，魔門聖女以明道逆伐知秋的前車之鑒不能說沒有，幾乎就是正常操作了。
    自唐以來，伽藍聖主、梨渦聖主之後，魔門聖女的一個基本標準就是明道逆伐知秋。
    甚至在伽藍聖主之後，還出過三位聖女即聖主位後，以知秋境逆伐逍遙聖者而勝之的恐怖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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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這三位女聖主沒有做出像伽藍聖主逆斬逍遙聖者的神跡，也沒有像梨渦聖主那般一入逍遙便隻手橫鎮儒道釋所有逍遙境，然而魔門聖女的可怕和恐怖，依然令整個修行界戰栗。
    前任魔門聖女青扶搖，便是未入知秋便連敗門內多位知秋境強者，繼承了空懸多年的魔門聖主之位。
    當代聖女納蘭明月第一次在修行界露出獠牙，則是屠殺了傳承數百年的服部家族。
    而修行界都知道，服部家族有兩位知秋境的強者。
    盡管如此，服部家族仍然被屠滅了，隻有一個服部半夏身免。
    隱山聖女納蘭明月的鬥戰力，於此可見一斑。
    因此，何不為自始至終都沒有一點想要擊殺納蘭明月的想法。
    ……
    “乖徒兒，為師我會再聯係你的。
    你抓緊時間跟聶姑娘多生幾個好徒孫！
    哈哈哈哈哈……”
    何不為遠遁而去，隻是他撥弄人心的聲音依然遠遠傳來。
    任無鋒小心翼翼瞄了一眼納蘭明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任無鋒隻能裝可憐，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裏埋著何不為祭煉過的“三屍丹“。
    “走吧。“
    納蘭明月臉色陰晴不定，過了一會，才開口道。
    她手中的混沌能量已經消散，“暗夜明月”的界域幻境也撤除了。
    納蘭明月看也不看任無鋒，徑直向巷子外走去。
    聶小雨還劍入鞘，任無鋒也把手中的“天下式”遞給了她，讓她一起收入劍匣。
    聶小雨戳了戳任無鋒的手臂，小聲歉意道：“這次，是我連累你了。“
    任無鋒輕搖了搖頭，淡淡道：“我們也是過命的朋友了，不說這個。”
    “過命的朋友”嗎？
    聶小雨心裏琢磨著，有悲有喜，最後都咽在了心底。
    聶小雨有條不紊將劍裝入劍匣，又熟練的用布條將劍匣完全包裹住，背到了背上。
    做完這一切，聶小雨感覺自己的心緒平靜了許多。
    聶小雨跟著任無鋒隨著納蘭明月走出去。
    越女劍傳人邊走，邊向身邊的男人“澄清”心意道：“剛剛——
    那些都是情勢所迫。
    你放心，我不會多想，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她瞄了瞄耳朵偷偷豎起的隱山聖女，繼續跟任無鋒說道，“納蘭聖女非比尋常女子，姿容絕世，風華絕代，心胸也開闊，我相信她也會理解你的。
    你不必擔心。”
    這位越女劍傳人平時就是半個啞巴。
    任無鋒還是第一次見她說這麽多話。
    不過任無鋒立即就明白了她“曲線救國”的良苦用心。
    任無鋒點了點頭，不著痕跡的瞥了眼前麵下意識放慢腳步的傲嬌聖女，跟聶小雨交流道：“是啊。
    納蘭從小就跟尋常女孩不一樣，她是個很純粹、很可愛、很善良、很好的女孩。
    而且，她還這麽美。
    納蘭一直對我很好的，我一點都不擔心她會誤會我。”
    走在兩人前麵幾米的納蘭明月的嘴角不自覺彎起了一個弧度。
    任無鋒頓了頓，故意苦笑了下，道：“隻是你們倆下次設這種大局的時候，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下。
    這次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這個三屍丹，終究是個麻煩。”
    他說得輕描淡寫。
    聶小雨卻咬著嘴唇，有點羞愧的低下了頭。
    納蘭明月的臉也重新繃緊了，心下很是自責。
    這個“三屍丹”何止是個麻煩，簡直是要命！
    正如何不為所說，“三屍丹”不是毒藥，所以確實沒有解藥。
    擺脫威脅的唯一辦法就是殺死何不為。
    可是從今天交手的情況來看，何不為非常強大。
    除非出動至少三位同等戰力的知秋境強者圍殺，或者逍遙境聖者出手，否則想殺死何不為，難如登天。
    而要是何不為龜縮在青城山，即使逍遙境聖者，也不能在道門聖地殺死一位道門長老。
    “三屍丹”的威脅，目前無解。
    既然無解，不如暫時樂觀。
    ……
    三人前後腳走出巷子，陽光照在臉上，任無鋒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濕透了。
    任無鋒又偷偷瞥了一眼納蘭明月的側臉——
    那張精致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但緊繃的下頜線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任無鋒也不知道剛剛自己的話起了幾分作用。
    某渣男隻感覺自己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就這家吧。“
    納蘭明月在一家名為“醉仙雞“的小店前停下，語氣不容置疑，道。
    店內裝修樸素，這個時間點客人不多。
    雖然任無鋒和聶小雨的衣服上有血跡，但是任無鋒和納蘭明月的顏值和氣質在那裏，店員們心裏嘀咕著，卻也沒敢多問。
    三人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務員遞上菜單時，納蘭明月看都沒看，道：“一隻醉仙雞，一份炒牛肉，兩份青菜，一盆米飯，一壺清茶。“
    任無鋒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還是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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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小雨則將劍匣放在桌邊，看著窗外。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    任無鋒還是開口打破沉默，問對麵的納蘭明月道：“納蘭，你剛剛是什麽時候到的？”
    納蘭明月斜眼瞄了男人一眼，平靜道：“就在何不為說‘乖徒兒你是真的很喜歡這位聶姑娘呢！連三屍丹都舍不得給她吃’的時候。”
    聶小雨依然看著窗外，臉上卻不由得尷尬的微紅。
    任無鋒卻毫無羞赧之色。
    男人一臉憤然，拍案怒罵道：“何不為這個狗東西，果然是故意挑撥離間，不安好心！
    我說這種要命的時候，他怎麽有閑心跟我閑聊呢？！
    原來是他感應到納蘭你來了啊……”
    納蘭明月安靜飲茶，看著他表演。
    任無鋒收斂起憤怒的表演，然後臉上露出了些許委屈之色。
    “聶姑娘。”納蘭明月不理這個家夥，手指輕敲了敲桌麵，跟聶小雨說道。
    聶小雨將視線轉回到了納蘭明月的身上。
    納蘭明月直視聶小雨的眼睛，道：“我要向你道歉。這次是我考慮不周，差點害了你的性命。“
    聶小雨眨了眨眼，搖頭，道：“做"誘餌"是我自己同意的。
    何不為畢竟是老牌強者，有風險也正常。“
    納蘭明月微微頷首，道：“你能理解就好。
    不過這次確實給我提了個醒，知秋境強者非比尋常，不僅實力強，智慧也高，不可小覷。”
    她頓了頓，表情平靜而認真道：“以後我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知秋強者確實都非弱者。”
    聶小雨舉起茶杯，忽然話鋒一轉，感謝道，“我和阿飛得感謝聖女，要不是你來得及時，何不為未必就會這麽輕易放過我和阿飛。”
    這是她第一次稱呼任無鋒為“阿飛”，而且她的話突然變多了不少。
    任無鋒表情不由一怔，有點奇怪，然後迅速平靜了下來。
    納蘭明月的手指在茶杯沿上停頓了一瞬。
    隱山聖女看著聶小雨，輕笑道：“阿飛是跟我一起長大的同門和夥伴，沒什麽說的。
    我應該感謝聶姑娘如此護持他周全，並且與他並肩作戰，撐到了最後——”
    她的笑容如雪後初晴，璀璨晃眼。
    然而任無鋒的頭皮卻有點發麻，感覺這對話正在滑向不可測的深淵。
    “朋友之間本就該生死相托。”
    聶小雨的聲音和眼神依然平和，看著納蘭明月，道，“我和阿飛不是第一次並肩戰鬥。
    他是我的朋友。”
    聶小雨頓了頓，抿了一口茶，淡淡確認道，“過命的朋友。”
    納蘭明月看著聶小雨，笑意盈盈。
    聶小雨看著納蘭明月，平靜如水。
    任無鋒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
    他慌忙撿起來，幹笑道：“雞來了，雞來了！”
    服務員端上一大盤色澤金黃的醉仙雞，香氣四溢。
    任無鋒趕緊給兩個女人分雞……
    大吉大利，今天吃雞。
    大吉大利，今天吃雞。
    任無鋒心裏默念著，千萬別再出什麽幺蛾子了。
    打架真的很消耗體力的，於是一男兩女開始動筷吃飯。
    吃著吃著，任無鋒老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但是就是想不起來。
    直到吃得差不多了，飽腹的任無鋒才終於想起自己忘了什麽！
    “呀！
    死了！死了！”
    在納蘭明月和聶小雨的驚訝中，任無鋒“騰”的猛站起。
    平時泰山崩於前也不變色的男人拍著自己的腦袋，滿臉驚恐道：“忘了施曼卿那瘋婆娘了！
    她還暈睡在某個巷子裏呢！
    她要是沒出事，我一定會被她弄死的！！
    她要是出事了，我一定會被老施主弄死的！！！”
    施曼卿：“桀桀桀桀桀……小瘋鋒）子，你想要什麽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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