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精舍。
    聽完埃裏克的回報，聖女皺著眉思考了一會兒，“那個亞蘭人隻是問了你這些？”
    “是。”埃裏克回答。
    為免節外生枝，跟亞蘭人定居點相關的事情他沒有說出來。
    “她沒有轉達辛瑪古的什麽話嗎？”聖女又問。
    埃裏克搖頭，“沒有。”
    “沒有邀請你跟辛瑪古在某個地方秘密會麵？”
    埃裏克無奈，“沒有。”
    聖女沉思起來。
    “我想這件事大概跟辛瑪古大祭司沒什麽關係。”埃裏克開口道，“那個亞蘭人十分在意自己族人的去向，看起來不像是假的。”
    聖女看了他一眼，過了會兒才說道：“你知道幾百年前，帶著軍隊消滅亞蘭古國的那位騎士是誰嗎？”
    埃裏克怔了一下，“難道是我的先祖？”
    “是我的先祖。”
    聖女斜視著他，“你那位先祖當時去攻打絕地山脈腳下的那一串小國了。埃裏克少爺，這是足以流傳到家族滅亡的先祖榮耀，你難道又要告訴我家族史裏沒有記載這些事嗎？”
    “……是我忘了。”
    埃裏克狡辯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坦白。
    而聖女吐槽歸吐槽，也不是真的在意別人家的孩子數典忘祖，她隻是正好聯想到了帝國建立之初前後的事情。
    她也不覺得那個亞蘭遺民是衝著她這位滅國的圖魯斯後裔來的，都多少年過去了。或許真的就像埃裏克所說，她隻是想了解自己族人的去向而已。
    “與辛瑪古這個麻煩人物扯上關係的人，總讓人忍不住多想。”聖女搖搖頭，“除非她之後還來找你，不然就不用管了。”
    埃裏克應聲，但心底隻有無奈。
    看亞蘭的樣子，八成還是要來找他的……
    “你下去吧。別忘了，下午還要去神學院上課。”
    “是。”
    而埃裏克回到旁舍沒多久，就有一個小修女跑來通報，修道院外有個銀色頭發的女人自稱是準聖女殿下的朋友，想要進入修道院，跟隨他短修幾天。
    這來得也太快了！
    “找幾個護院騎士，把她抓起來。”
    “啊？”小修女呆住了。
    “沒什麽……我知道了，讓她等著吧。”埃裏克擺擺手，也沒敢真的隨隨便便就把大祭司的隨從給抓起來。
    他在腦海裏仔細檢索了一下自己所了解的劇情，亞蘭遺民跟辛瑪古之間似乎沒什麽聯係，亞蘭糾纏著他，應該隻是因為他知曉了他們族群聚居點的秘密。
    問題是，一堆亞蘭遺民聚集在一起，這能算什麽不得了的秘密嗎？
    ——除非他們想搞個大的，比如複國。
    “嗬……”埃裏克因腦海裏突然冒出的奇想而失笑。
    隻是很快，他的笑容就變淡了。
    因為他發現，按照這個思路去想的話，亞蘭以及他在紅木林遇到的那兩個亞蘭人，對賽爾冰湖這個地方的種種反應，就都說得通了。
    ——亞蘭遺民正在那片人跡罕至的冰天雪地裏積攢著力量，蓄勢待發。
    而如今的帝國已經垂垂老矣，實力嚴重衰退，現在確實亞蘭人滅國五百多年來難得的複國良機。
    當然，埃裏克已經知道了結果——別說複國了，整個亞蘭人的聚落都被南下的魔族大軍滅了個幹淨，先帝國一步消失在大陸上。
    而到九十級副本推出才被玩家推倒的亞蘭，說不定就是大陸上最後一個純血亞蘭人。
    這樣一想，她在BOSS戰時的那些滿含絕望的演出台詞，也都變得合理起來。
    埃裏克都有些同情她了。
    但也隻是有點同情而已。
    他總不可能對她以及那些亞蘭遺民有任何支持，頂多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順其自然——不知情不舉報不打擾。
    對應的，她也不能再糾纏著他——愛複國複國，跟他沒關係。
    有了這個思路，埃裏克也就沒再讓亞蘭繼續在外麵等著，出去見了她一麵。
    “埃裏克殿下，您總算出來了。”
    等在修道院外的亞蘭，又變回埃裏克初見她時的那副優雅姿態，臉上隻有真切的微笑，看不出半點焦急。
    這個女間諜……
    猜到亞蘭遺民們的複國計劃，埃裏克自然也就能聯想到亞蘭的真實身份：八成是安插在大祭司身邊，探聽帝國消息的間諜。
    埃裏克其實很想告訴她，想複國就直接行動吧，帝國壓根顧不上他們，現在複國還能在魔族到來前爽個兩年——過把癮就死，總好過稀裏糊塗就被滅族了。
    “亞蘭小姐想在聖女修道院短修幾天？”
    亞蘭微笑著點頭，“大祭司要在聖都停留幾天，可他除了教宗又沒有別的人可見，在離開前隻能待在外城的寓邸裏，也不需要我隨行。機會難得，我想隨殿下一道修行，沐浴神明的恩典。”
    “聖女可不喜歡你。”埃裏克說道。
    亞蘭麵色不改，“我進修道院隻想清修幾天，絕不會打擾聖女殿下。”
    埃裏克搖頭，“聖女殿下剛剛還問我，你是不是大祭司派來打聽消息的呢。”
    亞蘭輕笑，“那樣也太明顯了，不是嗎？”
    “可辛瑪古大祭司就是這樣一個正直得有點奇怪的人，讓自己的隨從直白地過來打聽消息，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埃裏克說道。
    “好吧。”亞蘭歎了口氣，“可我如果從始至終都隻跟著埃裏克殿下修行的話，能打聽什麽消息呢？”
    “那聖女殿下會覺得，你是衝著我來的，麻煩就到我頭上了。”
    埃裏克看著她，“我不想惹上這樣的麻煩……還是說，亞蘭小姐的確就是衝我來的？”
    亞蘭聞言一笑，身體微傾，湊近過來，望著他的臉，“殿下讓我有一見如故的感覺，這樣說其實也沒什麽問題。”
    埃裏克神色平靜，動也不動，“那亞蘭小姐來遲了，此心此身都已歸屬神明。”
    亞蘭目光在他臉上掃掠了一圈，又看向他那雙藍色的眼睛，“所以我也隻求能在殿下身邊一同修行幾天而已。”
    埃裏克也看了她一會兒。
    到這時候再說他毫不知情，她肯定是不信的；
    說自己雖然對亞蘭人的事情了解一些，但完全無意幹預，那她更不可能放過他了——誰也不想有這麽大個把柄落在別人手上。
    真不該多那一嘴……
    埃裏克已經在後悔了，可事已至此，他也隻能見招拆招。
    而他也有一些想通過她來了解的事情，故而沒有再拒絕，“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須得聖女點頭才行。”
    “這種小事……準聖女殿下都決定不了呀？”
    亞蘭此時又湊近了些，瞪著兩隻明亮的大眼睛望著他，嗓音也夾起來了，還真有幾分殺傷力。
    這麽一張漂亮的臉頂在眼前，不看白不看，而且因為是外人，注定不會在修道院久留，埃裏克反而可以看得更放肆大膽。
    看夠了他才說道：“入院短修，放在別人身上是小事，可放在辛瑪古大祭司的隨從身上，我們聖女修道院隻會嚴陣以待。”
    “嚴陣以待嗎……”亞蘭笑得有些勉強，末了歎了口氣，“好吧，那就請殿下通報聖女。”
    而等埃裏克將這件事報告給聖女，後者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到他臉上，看了他一會兒。
    “我怎麽覺著，她是衝你來的？”
    可不是嘛……
    “我也這樣覺得，所以想弄清她的真實目的。”埃裏克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讓她進來？”聖女問。
    “是。”
    而聖女稍加思索後，也就點頭了。
    “應對用意不明的來訪者，也確實需要經曆一遍……埃裏克殿下，這是你放進來的人，接待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你自己安排吧。但事後你要給我一個結論。”
    得到聖女同意，埃裏克先是鬆了口氣，隨後便聽到她最後一句話，下意識問道：“什麽結論？”
    聖女打起了嗬欠。
    “任何行為必有動機。她是想替辛瑪古打探教廷隱秘，還是想刺殺我這個圖魯斯後裔，又或者單純隻是想睡你……總之，任何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