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點劈裏啪啦砸在空調外機上，像極了中科信息）今早跌停板上的萬手拋單。陳默蜷縮在出租屋牆角，手機屏幕的冷光映著他發青的下頜線——賬戶餘額487,652.38元，這個數字像根鋼針紮在視網膜上，已經三個小時沒敢眨眼睛。
    “叮咚——”門鈴像催命符般響起，他渾身一顫，指尖劃過監控app。穿花襯衫的光頭正對著攝像頭吐煙圈，領口露出的青龍紋身爬向鎖骨：“陳先生，藍鯨金融的逾期款該結了吧？”門口瓷磚上的“欠債還錢”紅漆已經發黑，上個月潑漆時濺在他運動鞋上的斑點，此刻正硌著他發麻的腳趾。
    這是他第五次在配資平台加杠杆，杠杆倍數5倍。三天前，自稱“徐總”的男人在酒桌上拍著他肩膀，手機裏的“證監會重組批文”紅章鮮豔：“中科信息下周停牌，至少五個20漲停。”他記得對方西裝袖口的愛馬仕袖扣，和交割單上931分的追漲記錄——38.72元買入股，945分34.21元割肉，十四分鍾賠掉四個月工資。
    同花順彈窗跳出新聞：“中科信息涉嫌信披違規被立案調查，複牌首日20跌停。”陳默麻木地滑動屏幕，最近二十筆交易裏，十七筆集中在早盤30分鍾內：看見快速拉升就追，跌破分時均線就割。手指停在比亞迪002594）的k線圖上，兩個月前在北海賓館180元清倉的300股，現在股價287元，那個賣單記錄像道猙獰的傷疤。
    “小赤佬，開門！”光頭開始踹門，鐵門鉸鏈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陳默抓起磨破的雙肩包，從消防通道竄出去，運動鞋踩在積水裏濺起泥點。遠處北海賓館的霓虹燈在雨幕中閃爍，他記得美團訂單備注寫著“不要打電話”——這是他今晚唯一的避難所。
    賓館大堂裏，穿貂皮的東北大哥舉著手機直播，身後跟著舉補光燈的小弟：“老鐵們看好了！半導體板塊資金淨流入38億，中芯國際必破100！雙擊666跟我建倉！”陳默縮在沙發角落連ifi，突然發現賬戶可用資金變成50萬整。交割單裏多出筆陌生交易：1457分融資買入200手仁東控股002647），成交價15.8元——那是2020年連續15個跌停的妖股。
    “不可能……”他衝進衛生間反鎖隔間，後背抵著冰涼的瓷磚。鏡子裏，隔壁隔間下方露出半雙雕花牛津鞋，鞋尖正對著他的方向。三個月前私募晚宴上，趙誌剛的保鏢就穿著這雙鞋，當時對方拍著他肩膀說：“跟著我們做，保你年底換大平層。”
    馬桶水箱傳來微弱震動，他摸出防水袋裏的備用機。陌生號碼發來彩信：三個月前在券商營業部，他趴在櫃台上填開戶表格，背景裏穿灰夾克的男人正對著手機說話——正是此刻門外的牛津鞋主人。
    “小夥子，讓讓好吧？”穿北麵衝鋒衣的上海大媽擠到洗手台前，相機屏保是2023年茅台股東大會合影。陳默瞥見她背包裏露出的《滾雪球》，書角卷邊：“阿姨也炒股？”    陳默喉嚨發緊，想起自己180元賣掉的比亞迪。那時也是在這家賓館，他因為恐慌清倉，如今k線圖上的兩個漲停缺口，像極了黃山光明頂的雲海裂縫。隔間下方的腳步聲突然消失，地板上留著半截雪茄煙灰——和趙誌剛辦公室的大衛杜夫一個味道。
    走廊傳來保安的嗬斥聲，東北大哥的直播聲越來越近：“家人們，這波半導體是十年一遇的機會……”陳默把臉埋進冷水池，聽見大媽在身後嘟囔：“現在的小年輕，比95年327國債那批人還瘋……”
    手機突然震動，強平預警彈窗跳出：“維持擔保比例115，請立即追加保證金。”他摸出賓館鉛筆，在《中國證券報》邊角畫趨勢線，中縫處的私募基金注銷公告，恰好遮住三年前和趙誌剛的合影。窗外閃過警車頂燈，走廊響起紛亂的腳步聲，他把交割單截圖發到“韭菜自救聯盟”qq群，499個灰色企鵝頭像裏，隻有自己的頭像是彩色的——那是2020年牛市時用茅台k線圖做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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