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趙文來的這一路倒是比周清風想的還要平靜很多。
    沒有哪個愣頭青的天雷一脈出來找茬，也沒有哪個看不慣劍宗執法的俠義弟子出頭，就連趙文來本人在蒼璃峰上發完瘋後也是沉默下來，一路上怔怔地跟著周清風。
    路上經過了山清水秀的陰陽一脈，青蓮倒是出來湊了陣熱鬧，她先是嫌棄瞥了一眼邋裏邋遢的趙文來，隨後便跟周清風磨了半天。
    最後用前兩天搶來的葬命一脈真傳大弟子的納戒，把焚天劍又換去了。
    一路相安無事，直至到了萬惡塔前。
    有鎮魂一脈弟子上前跟周清風介紹道：
    “周師兄，前邊便是萬惡塔了。”
    在鎮魂山脈的深處，山脈四麵向內而凹，一道看不清盡頭的巨大坑洞位於穀底，像是噬人的饕餮巨口，光是看著就讓人起雞皮疙瘩。
    隱隱有哭喊哀嚎聲傳來，伴隨著呼嘯的冷風透心刺骨。
    向下而建的百層地獄….
    周清風打量著那不知深淺的巨大坑洞，這萬惡塔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宏大幾分。
    他有時也在想，這劍宗每一脈弟子都好像有其作用在，像是守萬惡塔的鎮魂一脈，守藏經閣的清光，護渡劫雷池的天雷，再加上管理全宗的劍主一脈，管理刑法的執法一脈等等……
    但是他們蒼璃一脈到底是幹啥的？
    重明老道沒跟他說過，他在蒼璃峰上也沒發現啥特殊之處，除了重明真人住的上霄殿還算有點派頭，其他的就真隻剩一個山頭了。
    “喂，你在想什麽呢？”
    沉默了一路的趙文來此刻突然出聲，打斷了周清風的沉思。
    赤袍少年目光瞥過去，隻見趙文來卻像是沒發出聲音一般，自顧自的轉過頭去，盯著那萬惡塔嘲諷道：
    “萬惡塔…..嗬嗬嗬。”
    “哈哈哈哈哈哈……”
    先是冷笑，再到放聲大笑，那神經兮兮的模樣令周清風眉頭一皺。
    怎麽又瘋了一個….
    “哈哈哈哈….嘎！”
    趙文來的笑聲突然間戛然而止，他身後的疤痕隨著他胸腔的起伏而遊動，似乎比那無盡的深淵巨洞更加駭人。
    他猛然轉過身來，一雙眸子直勾勾的盯著周清風，大聲質問道：
    “周清風，你告訴我，我惡嗎？”
    他的語氣很衝，配上他那好幾天沒洗的髒臉顯的格外的無禮。
    周清風向來討厭有人這樣和自己說話，但是看到趙文來這副瘋癲的模樣，終究還是浮現了一抹惻隱之心。
    於是他才不情願的回答道：
    “不惡！”
    趙文來冷笑一聲，繼續出聲道：
    “可是我這個不惡的人今日就要以罪人的身份被關入這萬惡塔之中。”
    “你明知我不惡，還押送我到此人間煉獄，你算不算惡？”
    我惡？
    不是，你不是就是進去走個形式嗎，你那師傅不啥都給你打點好了？
    麵對趙文來的質問，周清風有些無語。
    他發現這趙文來真是腦子一根筋，啥事都能扯到自己身上，而且不給自己找點麻煩就不消停。
    現在周清風腦子裏就一個念頭，趕快把這家夥送入萬惡塔，眼不見心不煩。
    “不想回答？還是你不敢回答？”
    趙文來仍不罷休，嘴中依然念念有詞：
    “你不敢說的事我來替你說，我告訴你！
    “我不惡，你也不惡，惡的是弱肉強食的規則！”
    “惡的是劍宗！”
    “劍宗強大，蠻橫，獨尊西域，所以製定下利於自己的規則，使他們利益受損的對他們來說都是惡！”
    “我是傷了陳玉明，那陳玉明何嚐不是斷我劍道根基？憑什麽他就可以在蒼璃一脈養傷，而我要被押入萬惡塔！”
    “那是因為回春穀對劍宗的價值比我趙文來大！”
    “我若為九境，何人敢如此欺我？”
    對於他的抱怨，周清風隻是一笑。
    趙文來沒有想過，若是沒有劍宗真傳弟子這個身份，他一個三境劍修，早就被回春穀報複死了。
    更何況，沒有天雷一脈給他機會，他又如何能存儲五千天雷，刺傷到陳玉明這六境真人？
    不過，趙文來那五千天雷合於一劍之威，周清風自認也是接不下來的。
    他估計整個劍宗上下這一代人，沒有一個人能接下那一劍。
    所以，周清風也是難得的反問了一句：
    “若是將那一劍留於劍子大比，說不定那劍子之位便是你的。”
    若是再隱忍幾年，成了劍宗劍子，何愁不能報複那陳玉明。
    “你可曾後悔？”
    後悔？
    趙文來笑了，看向周清風的眼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屑：
    “我原本以為你周清風也是個人物，沒想到你竟然能問出這種話來！”
    “後悔？有什麽可後悔的？”
    “人不可能回頭看，更不可能每一步都正確，我有什麽資格批評那時敢和六境劍修出劍的自己？”
    話到這裏，趙文來的情緒也平靜下來，這幾乎是他這段日子最清醒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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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為誰都是你周清風，有師尊護著，有一峰資源給你肆意使用？”
    “我不證明自己的價值，就憑一個天雷一脈第三真傳，我拿什麽複仇？”
    “隻是可笑我和你言善惡，你和我言對錯！”
    “善就是對的？惡就是錯的？”
    “哈哈哈哈，你也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人不可能每一步都正確……
    周清風心中一震，看向趙文來的眼神中也帶起了一絲複雜。
    “你倒是膽子大，這五千天雷合於一劍，向天雷一脈證明了你的價值，為此哪怕全身經脈盡斷也仍然有一線生機。”
    甚至搞不好還會因此更上一步！
    隻是趙文來這般狀態，能否在萬惡塔中撐到那時還是一回事….
    “倒是周某小瞧你了….”
    周清風感歎一聲，趙文來卻是絲毫不給他好臉色看。
    他踉踉蹌蹌的向萬惡塔走去，一邊走一邊斷斷續續的出聲道：
    “這劍宗論道心比你強的弟子，多如鵝毛！”
    “連…善惡都分不明白，你修的什麽劍？”
    “哈哈哈哈，你裝什麽清高，裝什麽道貌岸然，你懂什麽？”
    你什麽也不懂！
    周清風沉默下來，盯著萬惡塔前那道瘦高的身影凝視了許久。
    直到趙文來快走到那萬惡塔坑洞的入口，周清風才輕聲開口道：
    “你…..說的對！”
    他涉世未深，經曆善惡也少，確實如那趙文來先前所言。
    但也不對……
    他周清風或許入道時間尚短，道心有缺，經曆淺薄，但是也絕不是善惡不分之輩！
    本來他準備在送完趙文來之後，便回到蒼璃峰上好生修行一陣，等將身心調整到最佳狀態再來這萬惡塔中磨心。
    但現在……他改主意了！
    “誰人能言善惡？善惡自在我心….”
    周清風向前兩步，追上前方蹣跚的身影，淡淡的聲音從他口中傳來：
    “趙文來，這萬惡塔周某陪你一起走！”
    “便看看你我口中的善惡究竟誰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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