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洛靈再次睜眼，破碎的神域化作了紫色流星雨紛紛落下，在精致的時空中定格。
    她的渾身上下被柔和的青光包裹，絲毫沒有想象中到來的疼痛感，反而是絲絲縷縷像是熒光一般的劍芒。
    而那仍是一臉平靜的青年就站在她的身旁，抱劍而立，一身草色的布衣幹幹淨淨，毫無褶皺。
    一如當年那般在蒼璃峰上的洞府之中，隻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澀。
    每次想到周清風這張臉，洛靈的心中都會翻起無邊的恨意和嫉妒，可是不知為何，當那辛辛苦苦構建而出的神域徹底破碎時，再次看見這張臉，洛靈的心裏反而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那種情緒叫做釋然。
    無論她以後再怎麽不甘，她也追不上眼前的青年。
    “重明老祖說你的劍道天賦冠絕古今，我當時還心有不服….”
    洛靈啞然失笑，可是那雙美眸的眼框卻是淺淺紅了起來。
    “你要的氣運就在這裏，拿去吧。”
    雖然不知道周清風想幹什麽，但輸了就是輸了，她不配再拿著這份氣運了。
    然而周清風卻是搖了搖頭，緩步走到洛靈的身邊，隨著他的到來，那些青色的劍光明顯變得活躍起來，不斷的跳動著，仿佛是舞蹈著的精靈。
    於破碎的神域之中，青色劍芒之下，周清風開口了。
    “其實一開始，我來到洪州，也不是來找你的。”
    “更不是為了你身上這抹香火道氣運。”
    周清風大手一揮，又是數道靈力融入其中，在他的操縱下，障目所構建出來的幻境變換著，眨眼間便浮現出一幅畫麵。
    畫麵裏，是那趾高氣昂的侍官，以及那一群瑟瑟發抖匍匐在地的洪州百姓們。
    “你看到了嗎，他們在抖。”
    周清風指著其中一個跪到膝蓋發青的阿婆，瞥了洛靈一眼。
    “所以呢，你是同情心泛濫，想要伸張正義了？”
    洛靈冷笑一聲，強行製止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強硬的回複道。
    然而周清風又是搖了搖頭。
    他沒有那麽泛濫的同情心，也沒有路見不平就要拔劍相助的俠氣。
    “我隻是覺得，你做的不對。”
    信仰發自內心，人人為我，我為人人，身為香火神道的道子，洛靈應該是所有人喜愛，尊敬的神女。
    而不是人心背離，畏懼到發抖的酷吏。
    “我從劍宗中走出，行我劍道，見諸多道子。”
    “有人出身半妖，身不由己，卻選擇作為人類死去，有人為習武踏遍千山萬水，渾身刺了萬針，但所有人都很尊重他們的道。”
    “百道為人族而生，也應當為人族而用，而不是摻雜著人妖兩氣，淪落為助紂為虐的工具。”
    周清風不希望那些人族先賢耗盡精血創立而出的人族勝天之道，為對抗妖魔兩族而生的莊康正道墮落。
    他是在惋惜洛靈的道，那代表著聖潔的香火神道。
    洛靈沉默下來，所有周清風給她看的畫麵，她又怎會不知？
    洛靈天性不壞，自小練劍長大，其實在很多方麵比周清風更加剛直，修行香火神道期間，她一邊享受著借助妖族力量快速增長實力的愉悅，一邊也有對洪州百姓的憐憫。
    她的內心也在一直掙紮著，直到洛家老祖的同意，和周清風成為劍子的消息傳來，才徹底壓垮了她內心的天平。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
    事到如今，再去評論之前的是是非非，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至少在洛靈心裏的想法是這樣的，可是她這個想法，周清風明顯不太認同。
    “無論是你選擇了香火神道，還是它選擇了你，當你接過那氣運的時候，你們已經合二為一。”
    明明是聲音很輕，但是周清風的聲音傳入洛靈耳中卻是振聾發聵！
    “你是香火神道的道子，不是洛家的奴隸。”
    像是按下了播放鍵一般，隨著周清風此話一出，那定格在空中的神域碎片一個個盡數炸裂開來，化成了煙花般的光暈！
    下一刻，青色的劍光開始抽離，天地之間再度恢複了色彩，一念之間，洛靈和周清風二人又重新回到了洪州獅子人身像旁的街道上！
    “嗡！”
    青鋒之上的光芒漸漸收斂，周清風拍了拍布衣上的灰塵，望著滾落到腳邊的無頭神女像。
    抬腳，落地。
    “嘭！”
    那神像不應該蒙著輕紗，既然受人供奉，應該是有臉的。
    “那上麵應該有你的臉。”
    洛靈的目光漸漸重新恢複了焦距，青絲黏在了她白皙的臉龐上，紅潤的小嘴微張，一時間有千言萬語堵在心頭，卻又無法說出。
    “香火神道的道子….”
    這好像是她從沒想過的身份，哪怕她就是。
    這麽多年來，哪怕身在洪州，她好像一直都被困在劍山上。
    她從來就沒被洛家帶回到洪州過。
    “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到了此刻，洛靈已經沒有再去反駁周清風的力氣了，那道身影明明就近在眼前，卻又仿佛遠在天邊。
    周清風淡然一笑，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洛靈麵前笑。
    “你不是我第一個放走的氣運，所以你也不用自作多情。”
    他這麽做有很多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他的劍道。
    集百家之長，觀盡百道，匯於一劍。
    不過周清風估計洛靈是理解不了他這種想法的，所以他換了種說法：
    “你就當我是無聊吧。”
    無聊….
    洛靈低下頭去，原來她無比重視，甚至願意做人族叛徒的百道之爭，在周清風眼裏隻是消遣的工具嗎？
    “我不會再輸給你了。”
    哪怕明知不可能，洛靈還是咬著牙再次抬起頭，掙紮著說出口來。
    隻是當她的脖頸抬起，那布衣青年的身影早不見蹤影！
    隱隱約約之中，她好像又聽見了周清風的聲音響起：
    “我想起來了，你最後那一劍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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