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血月、祭壇與葬我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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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間亂流的撕扯感如同億萬把鈍刀淩遲,意識在混沌的深淵中沉浮。
    陸九溟感覺自己像一片被卷入風暴的枯葉,每一次被空間褶皺拋甩,都帶來靈魂被剝離的劇痛。
    唯一殘存的感知,是背脊處傳來的、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冰冷觸感——那是沈青蟬或者說玄女)的身體,被寒戟統領以殘存的力量護住,緊貼著他。
    以及,一隻覆蓋著破碎玄冥重甲、僅剩三根手指的巨大手掌,死死箍住他的肩膀,如同鐵錨,在狂暴的亂流中維係著他不被徹底撕碎。
    墜落。
    並非物理意義上的下墜,而是在光怪陸離、色彩扭曲的空間夾縫中,被混亂的法則洪流裹挾著,拋向未知的盡頭。
    時間失去了意義。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萬年。陸九溟破碎的意識勉強維係著一點清明,天機係統在劇烈的空間幹擾下,斷斷續續地傳遞著混亂的信息:
    【警告:空間坐標…丟失…法則紊亂…熵值異常…】
    【檢測到高濃度‘歸墟侵蝕’殘留…來源:空間裂縫邊緣…持續滲透…】
    【宿主生命體征…瀕臨湮滅…細胞活性:3.7…靈魂完整度:41.2…】
    【…偵測到外部高維意誌追蹤…鎖定信號源…‘葬淵之眼’…距離:無法估算…威脅等級:滅絕級…】
    葬淵之眼!那汙穢巨眼的注視,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混亂的空間,死死鎖定著他們!冰冷的腐朽意誌如同無形的毒刺,持續地試圖鑽入陸九溟瀕臨崩潰的靈魂。
    轟隆——!!!
    仿佛撞破了某種脆弱的壁障,劇烈的震蕩將陸九溟殘存的意識猛地拉回現實!
    刺目的紅光取代了空間亂流的扭曲色彩,灼熱、幹燥、帶著濃重血腥和硫磺氣味的空氣瞬間湧入他撕裂的肺部,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咳出的卻隻有冰晶混合著暗紅的血塊。
    他重重摔落在地,身下並非冰冷的金屬或玄冰,而是滾燙、粗糙、帶著尖銳棱角的砂礫和岩石碎片。劇痛從全身每一處傳來,提醒著他這具殘軀依舊存在。
    “咳…咳咳…” 陸九溟艱難地撐起眼皮,視野被一片粘稠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天幕所占據。沒有星辰,沒有日月,隻有一輪巨大到占據小半個天穹的、如同腐爛心髒般緩緩搏動的“血月”!血月表麵布滿了虯結的、如同巨大血管般的凸起,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汙穢紅光,將整個天地染成一片病態的血色。
    空氣粘稠得如同血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感和濃烈的鐵鏽味。大地是龜裂的暗紅色岩石,布滿了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裂縫深處翻湧著暗紅色的岩漿,散發出滾滾熱浪。遠處,扭曲、怪異的黑色石山如同巨獸的骸骨,嶙峋地刺向血色的天空。
    這是一個地獄般的廢土世界!
    “嗬…嗬…” 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從身旁傳來。陸九溟艱難地扭頭,看到了寒戟。
    這位威猛的玄冥衛統領,此刻淒慘得觸目驚心。他左半邊身軀連同手臂,連同那身威武的玄冥重甲,已經徹底消失,斷口處覆蓋著一層粘稠蠕動、散發著惡臭的黑泥——那是“葬淵”汙穢巨手留下的侵蝕!僅存的右半身,重甲也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和腐蝕的坑窪,頭盔麵甲破碎了大半,露出下方半張覆蓋著冰藍色鱗片、此刻卻因劇痛和侵蝕而扭曲的金屬質感臉龐。他頭盔下原本熾烈的幽藍魂火,此刻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得幾乎熄滅,隻剩下一點微弱的冰藍在黑暗中搖曳。他僅存的右手,依舊死死地、如同焊死般箍在陸九溟的肩膀上。
    在寒戟的身後,沈青蟬玄女)靜靜地懸浮在離地尺許的半空。她身上那件由光芒構成的素白長袍變得極其黯淡、虛幻,邊緣如同信號不良般閃爍著、扭曲著。她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覆蓋著冰霜,臉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透明感,仿佛隨時會消散。那股淩駕萬物的神性氣息微弱到了極點,反而流露出一絲屬於沈青蟬本身的、脆弱的冰冷。霜天劍斜插在她身旁的岩石中,劍身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光芒幾乎完全熄滅。
    寒戟僅存的獨眼艱難地轉動,掃過這片血色廢土,掃過懸浮的沈青蟬,最後落在氣息奄奄的陸九溟身上。那眼神中充滿了疲憊、悲涼,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
    “這裏…是…‘葬土’邊緣…放逐之地…” 寒戟的聲音沙啞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次發音都伴隨著金屬扭曲的呻吟,“…血月…是‘葬淵’的…投影…它在…看著我們…”
    葬土!葬淵的投影!陸九溟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們拚死逃離,竟然落入了歸墟侵蝕更嚴重的區域?!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原始、充滿狂熱節奏的鼓點聲,伴隨著無數嘶啞、混亂的呐喊,如同潮水般從遠處一片巨大的、由黑色骸骨堆砌而成的山坳後傳來!
    咚!咚!咚!
    嗚嗷——!吼——!嗬嗬嗬——!
    聲音越來越近,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野蠻和血腥!
    寒戟僅存的獨眼猛地爆發出最後一絲銳利的光芒,如同受傷的孤狼。“…有東西…來了…” 他試圖站起,但殘破的身軀隻是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斷口處的黑泥蠕動加劇,發出嗤嗤的腐蝕聲。
    陸九溟也強撐著想要爬起,但斷裂的骨頭和凍僵的肌肉讓他動彈不得。他隻能勉強抬起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見那片骸骨山坳後,轉出了黑壓壓一片…“人”?
    不!那絕不是正常的人類!
    他們身形佝僂,皮膚呈現出病態的、如同被血月浸泡過的暗紅色,布滿粗糙的鱗片和流膿的疥瘡。四肢比例扭曲,有的手臂長過膝蓋,有的下肢粗壯如柱。頭顱畸形,五官模糊不清,隻留下空洞的眼眶和裂開至耳根的、流淌著涎水的巨口。他們身上覆蓋著粗糙的、由不知名獸皮和碎骨縫製的簡陋衣物,手中揮舞著鏽跡斑斑、沾滿暗紅汙垢的骨棒、石斧和扭曲的金屬殘片。
    他們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眼神渾濁,充滿了饑餓、瘋狂和一種對血月光芒的病態崇拜。數量之多,如同遷徙的蟻群,密密麻麻,足有數百!
    而在這些畸形“人”群的簇擁下,四個格外高大的身影,抬著一個由巨大、慘白的未知生物脊椎骨拚湊而成的簡陋“轎子”。轎子上,坐著一個披著破爛黑袍的“人”。他比周圍的畸形人更像“人”一些,但同樣皮膚暗紅,布滿鱗片,隻是臉上帶著一個由光滑的黑色石頭雕刻成的、沒有五官的詭異麵具。麵具額頭的位置,鑲嵌著一顆不斷搏動、散發著微弱汙穢紅光的、如同縮小版血月的晶石。他枯槁的手中,握著一根頂端鑲嵌著某種巨大獠牙的骨杖。
    “原始…部落?…被歸墟侵蝕…變異的…遺民?” 陸九溟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個念頭。天機係統也給出了模糊的警告:
    【警告:偵測到高濃度‘歸墟侵蝕’生物反應…數量:327…威脅等級:中高…首領單位…能量波動異常…】
    這些畸形的土著顯然發現了他們這三個不速之客。狂熱的鼓點和嘶吼聲瞬間拔高!渾濁的眼球齊刷刷地鎖定了他們,尤其是懸浮在半空、散發著微弱冰寒氣息的沈青蟬!那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貪婪、恐懼…以及一種扭曲的狂熱!
    “嗷——!!!” 不知是哪一個畸形人率先發出了衝鋒的嚎叫,如同點燃了炸藥桶!數百個畸形的身影,揮舞著原始的武器,如同嗜血的鬣狗群,帶著令人窒息的惡臭和瘋狂,朝著他們三人猛撲過來!大地在密集的腳步下震顫!
    寒戟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僅存的右臂猛地拔出斜插在地上的玄冰戰旗旗麵已殘破不堪,符文黯淡)!他試圖擋在沈青蟬和陸九溟身前,但殘破的身軀和嚴重的侵蝕讓他動作遲緩僵硬,戰旗上勉強亮起的幽藍光芒在血月汙穢紅光的壓製下顯得如此微弱!
    陸九溟絕望地看著那如同血色浪潮般湧來的畸形狂潮!他和寒戟都是強弩之末,沈青蟬更是昏迷不醒!難道剛出虎穴,又要葬身於這群被歸墟汙染的食人怪物之口?
    就在衝在最前麵的幾個畸形人,揮舞著鏽跡斑斑的骨棒,帶著腥風撲到近前,獠牙巨口幾乎要啃噬到寒戟殘破重甲的瞬間——
    嗡——!!!
    一股冰冷、威嚴、帶著不容置疑命令意誌的意念波動,如同無形的衝擊波,猛地從懸浮的沈青蟬身上爆發出來!並非攻擊,而是一種源自生命層次本能的威壓!
    那幾個衝到最前麵的畸形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動作瞬間僵直!他們渾濁的眼球中爆發出極致的恐懼,手中的骨棒哐當落地,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如同篩糠!緊接著,如同連鎖反應,後麵洶湧撲來的畸形人潮,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冰牆,前衝的勢頭猛地一滯!狂熱的嘶吼聲瞬間變成了驚恐混亂的嗚咽!數百雙渾濁的眼睛,都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死死盯著懸浮的沈青蟬!
    整個瘋狂的衝鋒,竟然被沈青蟬無意識散發出的微弱神威,硬生生地遏止了!
    隻有那個端坐在骸骨轎子上、戴著無麵石質麵具的“祭司”,似乎抵抗住了這股威壓。他握著骨杖的手微微顫抖,麵具額頭上那顆搏動的血色晶石光芒急促閃爍。他空洞的眼眶麵具後)似乎也鎖定了沈青蟬,然後,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手中的骨杖,指向山坳後方的某個位置,口中發出一個音節古老、扭曲、卻帶著奇異韻律的詞:
    “…玄…女…”
    這個音節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在死寂的畸形人群中引起了更大的騷動!恐懼並未消失,但其中混雜了一種更加扭曲、更加狂熱的…敬畏?
    “嗬…嗬嗬…” 畸形人群如同被驅趕的羊群,帶著恐懼和茫然,開始緩緩地向後退去,讓開了一條通往山坳後方的道路。他們依舊圍在遠處,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沈青蟬,卻不敢再上前一步。
    那“祭司”再次用骨杖指向山坳後方,重複著那個扭曲的音節:“…玄…女…”
    寒戟緊繃的殘軀微微放鬆,但獨眼中的警惕絲毫未減。他看了一眼懸浮昏迷的沈青蟬,又看了一眼地上動彈不得的陸九溟,沙啞道:“…他們…似乎…在…引導…去…那邊…”
    陸九溟艱難地點了點頭。別無選擇。留在這裏,等沈青蟬那點微弱的神威消散,或者血月的影響加劇,他們就是待宰的羔羊。
    寒戟深吸一口氣如果他那半機械半能量的結構還能算呼吸的話),僅存的右臂猛地發力,將玄冰戰旗當作拐杖拄地,另一隻手依舊死死箍住陸九溟的肩膀,將他半拖半拽地拉了起來。他殘破的身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斷口處的黑泥隨著動作滲出粘稠的汙血。他艱難地挪動腳步,用戰旗支撐著,拖著陸九溟,同時以殘存的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懸浮的沈青蟬,緩緩地、一步一步地,朝著畸形人群讓開的道路,走向那片骸骨山坳。
    數百雙渾濁、貪婪、恐懼、狂熱交織的眼睛,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跟隨著他們移動。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壓抑和血腥味。
    穿過由巨大、扭曲、散發著腐朽氣息的黑色骸骨堆砌而成的山坳,眼前的景象讓陸九溟和寒戟瞬間屏住了呼吸!
    山坳後方,是一片相對開闊的盆地。盆地的中心,矗立著一座高達數十丈的、用無數慘白骸骨和暗紅色岩石壘砌而成的巨大祭壇!祭壇呈金字塔形,每一層都鑲嵌著無數猙獰的獸類頭骨,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注視”著天空中的血月。祭壇頂端,並非供奉著什麽神像,而是…一座雕像!
    一座高達三丈的、由某種暗沉、冰冷、仿佛能吸收光線的黑色金屬鑄造而成的女性雕像!
    雕像的形態,赫然與沈青蟬玄女)有七八分相似!同樣簡約素白的長袍金屬質感),同樣無風自動的長發凝固的金屬絲線),同樣帶著俯瞰眾生的冰冷威嚴!但詭異的是,這雕像的麵容並非沈青蟬的清冷,而是覆蓋著一張與下方那個土著祭司一模一樣的、沒有五官的黑色石質麵具!麵具額頭的位置,同樣鑲嵌著一顆碩大的、不斷搏動、散發著汙穢紅光的晶石,如同微縮的血月!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雕像的雙手並非自然下垂,而是向前伸出,掌心向上,如同托舉著什麽。而在那雙金屬手掌的上方,懸浮著一團不斷扭曲、翻滾、散發著濃鬱到化不開的腐朽與死亡氣息的…暗紅色粘稠液體!它如同有生命的心髒般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肉眼可見的汙穢紅光漣漪,與天空中的血月產生著強烈的共鳴!
    祭壇下方,圍繞著大量的、更加畸形、更加扭曲的“人”。他們如同朝聖般匍匐在地,身體扭曲成怪異的姿勢,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充滿痛苦與狂熱的囈語。他們的身體表麵,布滿了比外麵那些畸形人更加嚴重的膿瘡和腐爛,有些甚至肢體異化,長出了額外的、如同昆蟲節肢般的附肢或流淌著粘液的觸手!空氣中彌漫著比外麵濃鬱十倍的血腥、硫磺和…腐爛內髒混合的惡臭!
    祭壇周圍的地麵,暗紅色的土壤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油亮感,那是被無數血液和汙穢反複浸染的結果!隨處可見散落的、被啃噬過的碎骨,以及一些尚未完全腐爛的、屬於不同生物的殘肢斷臂!
    這裏,是這些被歸墟侵蝕變異種族的聖地!也是他們的屠宰場和…食堂!
    那個土著祭司在畸形人群的簇擁下,也來到了祭壇下方。他高舉著骨杖,對著祭壇頂端的無麵玄女雕像,發出更加狂熱、更加扭曲的吟唱。匍匐在地的變異人隨之發出更加響亮的、如同地獄合奏般的囈語和嘶吼。
    隨著吟唱和嘶吼,祭壇頂端那團懸浮的暗紅色粘稠液體搏動得更加劇烈!它散發出強烈的吸力,祭壇下方,幾個匍匐在最前方、身體腐爛最嚴重、幾乎不成人形的變異人,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叫!他們身體內殘留的生命力、血肉精華、乃至扭曲的靈魂,化作一道道暗紅色的血線,被強行抽離,如同百川歸海,匯入那團搏動的液體之中!那幾個變異人瞬間幹癟、腐朽,化作了祭壇周圍新的枯骨!
    它在…進食!以這些變異人的生命和靈魂為食!
    “嘔…” 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讓陸九溟本就翻騰的胃部一陣劇烈痙攣,幹嘔起來,卻什麽也吐不出。寒戟殘破的重甲下,也傳來金屬摩擦的、壓抑的憤怒低鳴。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個土著祭司吟唱的聲音猛地拔高,變得尖銳刺耳!他手中的骨杖,杖尖那枚巨大的獠牙,猛地對準了被寒戟拖拽著、靠近祭壇邊緣的陸九溟三人!尤其是懸浮的沈青蟬!
    一股無形的、帶著強烈汙穢意誌的力量,如同無形的鎖鏈,瞬間纏繞而來!目標並非攻擊,而是…拉扯!強行要將沈青蟬拉向祭壇頂端,拉向那尊無麵的玄女雕像和那團搏動的汙穢核心!
    “吼——!” 寒戟發出一聲驚怒的咆哮,僅存的右手猛地將玄冰戰旗插入地麵!殘存的幽藍光芒爆發,試圖抵抗那股拉扯之力!但力量懸殊太大!戰旗的光芒在汙穢紅光的壓製下急速黯淡!沈青蟬懸浮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朝著祭壇頂端緩緩飄去!
    “不…!” 陸九溟目眥欲裂!他想要抓住沈青蟬,身體卻如同灌了鉛般沉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昏迷懸浮的沈青蟬,身體猛地一顫!
    她依舊沒有睜眼,但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純粹、帶著無盡悲愴與決絕的意念,如同沉睡冰川下的暗流,驟然從她體內爆發出來!這股意念瞬間衝破了土著祭司的汙穢拉扯!
    一個冰冷、空靈、仿佛由萬載玄冰碰撞而成的聲音,清晰地響徹在這片血腥的祭壇上空,壓過了所有的吟唱、嘶吼和囈語:
    “凡土…汙血…也配…覬覦…神軀?”
    聲音響起的刹那,懸浮在祭壇頂端的那尊無麵玄女雕像,覆蓋著石質麵具的“臉”,突然轉向了沈青蟬的方向!麵具額頭那顆搏動的血色晶石,光芒猛地暴漲!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團懸浮在雕像掌心、不斷搏動、吞噬著下方變異人生命精華的暗紅色汙穢核心,如同受到了某種無法抗拒的召喚,猛地脫離了雕像的掌控!它化作一道粘稠的血色洪流,帶著淒厲的、仿佛億萬亡魂的尖嘯,無視了空間的阻隔,朝著懸浮的沈青蟬,瘋狂地湧來!
    土著祭司發出驚恐欲絕的尖嘯,試圖用骨杖控製那失控的核心,卻無濟於事!祭壇下的變異人群也陷入了極致的混亂和恐懼!
    “玄女大人!小心!” 寒戟驚駭欲絕!
    然而,沈青蟬玄女)懸浮在那裏,麵對洶湧而來的汙穢血河,沒有任何閃避的動作。她甚至微微抬起了虛幻的右手,掌心向上,做出了一個…迎接的姿態?
    那汙穢的血河瞬間將她吞沒!
    暗紅色的、粘稠的、散發著無盡腐朽與死亡氣息的液體,瘋狂地湧入她虛幻的身體!
    “呃啊——!!!”
    這一次,沈青蟬終於發出了聲音!不再是空靈的審判,而是混合了極致痛苦、冰冷神性、以及一絲…詭異滿足感的淒厲尖嘯!她的身體在汙穢血河的灌注下,劇烈地顫抖、膨脹、收縮!那件虛幻的素白長袍瞬間被染成刺目的暗紅,邊緣瘋狂扭曲!她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劇烈轉動!周身原本微弱的神性光芒與汙穢的血光瘋狂交織、衝突、湮滅!
    她的氣息,在痛苦中…開始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攀升!冰冷的神性中,混雜進了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混亂與腐朽!
    “不!停下!那是葬淵的汙穢本源!它會徹底汙染您!” 寒戟絕望地嘶吼,想要衝上去,卻被那狂暴的能量亂流狠狠推開!
    陸九溟的心沉入了無底深淵!他明白了!玄女不是在抵抗!她是在…主動吸納!吸納這葬淵投影世界的汙穢本源!用這最汙濁的力量,強行填補她因神性人性衝突而瀕臨崩潰的本源,以換取短暫而恐怖的…力量!
    這是一種飲鴆止渴!一種自我毀滅的瘋狂!
    就在汙穢血河即將完全融入沈青蟬身體的刹那,她的尖嘯聲猛地停歇!那雙緊閉的眼睛,霍然睜開!
    不再是幽藍如玄冰核心的漠然。
    而是…一片純粹、粘稠、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
    瞳孔深處,一點冰冷的、屬於“玄女”的神性白光,如同風中殘燭,在無邊的血色狂潮中,艱難地搖曳、掙紮。
    暗紅色的目光緩緩掃過混亂的祭壇,掃過驚恐的土著祭司和變異人群,掃過重傷的寒戟…
    最終,落在了地上,那個因劇痛和驚駭而無法動彈、正死死盯著她的陸九溟身上。
    暗紅色的嘴唇微微開合,一個冰冷、沙啞、帶著無盡混亂與腐朽氣息,卻又蘊含著一絲不容置疑命令意誌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的寒風,吹拂過陸九溟的靈魂:
    “凡匠…”
    “背…我…”
    “去…那…祭壇…”
    “…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