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尊公事不忍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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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老爺子的筆下,很多故事都是有據可查的。而且,老爺子這種講故事的風格,還影響了很多人,洪老爺子之後的許多筆記裏,沿用洪老爺子套路的多了是。
    當然,有些故事,感覺洪老爺子除了刻意地隱去了當事人的名字,還換上了張馬甲。或許是為尊者諱,也亦或是麵對看到了的人對號入座,引起不必要的糾紛。
    這樣一想,某個階段,那些影視的開場,通常能看到一則醒目且鄭重的提示——“本故事實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或許也是在洪老爺子這裏得到的教訓。
    洪老爺子說,汴梁城未破之前,京師裏曾有一位不算大佬的大佬,在二帝那裏都很吃得開。也因為這層關係,謀得了外放的機會,知州青州齊州一帶。
    某種程度上說,能從京官變成一方諸侯,哪怕京城的權柄再高,隻要不冒昧地染指外交和閱兵權,那日子是相當的愜意的,基本上都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所以,坐鎮京師的大佬們,都不會讓一個諸侯在同一地方駐足太久。趙老大一杯酒釋了兵以後,更是采取了多種手段來防範。
    無奈這位新外放的知州時運不濟,離開京城到任上沒幾天,金人便大舉南下了。二帝被擄到了北邊,知州在戰火中也未能幸免於難。
    好在趙家皇室有個趙九,憑著一匹神奇的泥馬跳出了金人的包圍跑到了南邊,雖然有時還被迫乘船出海躲亂,但在臣子們的擁簇下在臨安站穩了腳,延續了趙家的國祚。
    消息傳回北邊後,那些不甘侍奉金人的文人誌士,也絞盡腦汁紛紛奔向南邊。這其中,也就有那位知州的後人。
    因為這知州是蒙於國難,他的後人到臨安以後,自然就讓趙九樹了個典型。宅子和田產給知州的後人賞賜了一大把,知州的長子某甲,還承襲了知州的虛職,時不時還能到朝堂上點點卯唱唱喏。
    隨著時間慢慢流走,不管是主戰還是主和,南邊的日子,逐漸安穩了下來。可對於知州的長子某甲來說,現在他有一個天大的事擺在麵前。那就是他的父母蒙難之後,遺骸在哪裏?
    其實,逃到南邊以後,某甲也多次托人到青州齊州一帶尋訪過,但是一直沒有消息,這幾乎成了某甲的心病。
    大約是某甲到南邊安居十年之後。某天夜裏,某甲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裏,他獨自一人走在一條寬闊的官道上,官道兩邊種滿了高大的榆樹和柳樹。
    然而,令他詫異的是,這條官道上,除了他之外,看不到任何一個行人的身影。除去他走路帶出了聲響,四下裏靜的出奇,甚至連一絲風聲也聽不見。這讓某甲心裏不禁有些惶恐和不安。
    再說,這官道兩旁的景致竟與某甲幼時所見北方之景頗有幾分相似之處,這不禁讓某甲心生疑慮。於是,他緩緩抬起雙腿,小心翼翼地繼續向前邁步,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身處何地。
    走著走著,忽然間,在某甲的前方,隱約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響聲,像是有數百麵大鼓被同時敲響一般。
    聽到這聲音,某甲的心一下子就跳出來的。這些年,每當被人策馬南下的時候,伴隨而來的便是這樣的聲音。
    若是前麵是北人的大軍從前麵過來,自己豈不是白白送掉了這條小命?
    想到這,某甲驚恐的四下打量,在他不遠處的路邊,有幾叢早已荒廢隻剩下殘壁斷垣的房舍。這個時候,某甲也顧不得大軍過來的時候會不會盯住這些房舍了。
    趕緊三步並作兩步,飛一般的衝著那荒廢的房舍跑去,尋了個地方貓下了腰,試著把自己藏了起來。
    不過,躲是躲,心裏卻又帶著幾分好奇。於是,某甲又尋了個可以看到官道的縫隙,弄了些雜草蓋住自己,偷偷地瞧著官道上的動靜。
    隨著那轟隆隆的響聲越來越近,躲著的某甲眼睛都直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他先前懷疑的北人大軍,而是一群張牙舞爪排成方陣齊齊前進的鬼。
    這群鬼差不多有好幾百,身材高大,相貌極其醜陋不堪。更怪異的是,這些鬼的頭上各自頂著一張石磨,隨著方陣的前進,那些石磨也在不停的旋轉。
    這時某甲也明白過來了,自己先前聽到的類似戰鼓的響聲,其實是這群鬼頭上的石磨轉動時發出的響聲。
    等到這群鬼走的再近一些,某甲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在那旋轉著的磨盤上,時不時的有人的腦袋從磨孔裏冒出來,等到鮮血順著人的脖子噴湧淋滿整個頭顱之後,這些沾滿血跡的腦袋又會陷落在磨孔裏,然後再度冒出來,周而複始的輪回。
    隨著頂著磨盤的鬼群方陣就離某甲越來越近了,那些從磨孔裏冒出來的腦袋,連麵容也能看到更加清楚了。
    很快,鬼群方陣就到了某甲的正前方。這時,某甲的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
    在靠著某甲這邊的第一個鬼的頭上,那個從磨孔裏冒出來的頭顱霍然是某甲的父親,蒙難於戰火中的知州。而且,那頭顱上的表情,似乎極度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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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等某甲從心痛中回過神來,緊跟著的第二個鬼的頭上,磨孔上探出來的頭顱讓某甲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因為這個頭顱,是某甲跟著知州一同赴任的母親。
    看著母親和父親一樣受苦,這下,某甲什麽也顧不得了,直接就從藏身的地方跳了出來,尖叫著朝著自己的父親母親衝了過去……
    伴隨著某甲夢中的尖叫,躺在床上的某甲也像是被閃電擊中了一般,猛地一下就從床上彈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是汗涔涔的。
    睡著身側的妻子也被某甲的動作驚醒了,聽著某甲粗重的喘息聲,一邊緊緊握著某甲的手,一邊忙不迭吩咐外間的婢女趕緊掌燈。
    昏黃的燈光下,看著某甲渾身濕漉漉地樣子和哀傷的眼神,某甲的妻子也是哀慟不已,“夫君,可是夢見君舅和阿母了?還是做噩夢了?”
    某甲看著憂心忡忡的妻子,輕輕的撥開她抓著自己的手,“娘子,我看見爹娘了。”然後就把自己剛才做的那個噩夢向妻子講了一遍。
    聽到某甲說公公婆婆在受那磨盤之苦,某甲的妻子瞬間臉色變得蒼白。“夫君,這些年來,你一直在努力尋找君舅和阿母的消息……”
    “妾身覺得,夫君是不是去尋一下嚴州上人,請他們先為君舅和阿母辦一場超度法事。”
    “看著你為這事操累,妾身又不好說……”
    聽到妻子的話,某甲猶如醍醐灌頂般如夢初醒。是啊,這些年自己隻記著去尋雙親的骸骨了,卻未曾想過先給他們辦一場超度法事。
    “娘子,虧得你提醒,明天我就去尋嚴州上人。”某甲猛地精神一振,緊緊地抓住了妻子的手。
    這時,某甲再也睡不著了,換過汗濕的衣物,不等天亮,就早早起了身,領著個仆從一同去尋嚴州上人。
    等排著隊好不容易見到嚴州上人以後,某甲先是把雙親蒙於國難的事情向嚴州上人說了一遍,又把晚上做的那個噩夢和盤托出,聲淚俱下的說身為人子,實在不能眼睜睜看著雙親受輪回之苦。
    然後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放在桌前,懇請嚴州上人為自己的雙親做一堂黃籙醮法事,祈求上蒼免去知州夫婦的劫難。
    嚴州上人瞟了一眼某甲放在桌上的銀票,居然有百千錢之多。“施主啊,你的赤誠孝心,定能感動上蒼。貧道這就應了你的要求。”
    聽到嚴州上人答應自己的請求,某甲也是喜不自勝,願意在法事做完之後再度布施。於是,為知州夫婦做黃籙醮法事的事情就初步定了下來。
    不過,嚴州上人雖然跳出了五行,但卻還生活在世俗中。聽到某甲的講述之後,立馬就明白了自己眼前的這個某甲正是趙九多次誇獎的旗幟。
    於是,嚴州上人就告訴某甲,自己做這個黃籙大醮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還缺個掌壇的幫手。這樣吧,臨安城裏的兵馬監押子舉既是宗室中人,也是有道之人,你去請他來主持這堂法事。
    然後,嚴州上人還反複叮囑某甲,這事兒,你還得給官家報備報備,畢竟這黃籙醮,可不是一般的法事。
    聽到嚴州上人這麽說,某甲也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一來這黃籙醮程序複雜,得立六幕,左玄師,次天師,次監齋大法師;右五帝,次三官,次三師。每幕皆以幔圍之三麵,中懸聖像,香花燈燭,供養如法等等。需要準備的東西多。
    二來是前些年,有個吳姓的道士在應城集仙觀做知觀,當地百姓多次請求他幫著做場黃籙醮,他硬是不敢輕易答應。
    後來,實在耐不過百姓的請求,吳道士勉強答應了。為了這次法事,吳道士前前後後準備了三四年,生怕出一點紕漏。
    結果,誰知道越是擔心什麽往往越會發生什麽,集仙觀的那場黃籙醮法事差點成為各個宗門相互教育的典型案例。
    於是,按照嚴州上人的提點,某甲先去給趙九稟告了這事,纏著趙九下旨讓兵馬監押的子舉來牽頭為自己父母做這堂法事。
    自然,事前的準備,也不光是花時間了,還得花財物。等到正式開壇,除了某甲的加入全部到場以外,周圍臨近,甚至稍微遠一點的,專程慕名而來看鬧熱的人也很多。
    畢竟,這場需要連做七天七夜的祈福法事,也算是少有的文化娛樂活動吧。
    就在法事起壇的當天晚上,子舉和嚴州上人他們誦經的時候,法壇的某張幡腳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了個尺把高的人。這讓一身紫袍,腰間還係著條金腰帶,隻是看不清麵容。
    隨著子舉和嚴州上人他們的吟唱聲,那隻有尺把高紫袍人先是一動不動,然後緩緩地邁開了腳步,最後消失在法壇中央……看的在場看熱鬧的人都是麵麵相覷,不敢出聲。
    等到法壇上焚燒過某甲為雙親祈福的青詞,當天法事完畢之後,某甲領著家人迫不及待的向子舉請教上蒼的回音。
    這時,子舉卻微微皺起了眉頭,有些欲言又止。老半天之後,子舉才壓低聲音告訴某甲,“關於令尊的事,貧道也不好開口,這樣吧,你們兄弟一起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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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罷之後,子舉讓某甲尋了一個木盒,然後領著某甲兄弟進了法壇。當著某甲兄弟的麵,在盒子裏鋪上了一層香灰。然後蓋上盒子,又請嚴州上人寫了一道符咒把盒子封好。
    完成這些步驟之後,子舉讓某甲抱著盒子,放在法壇的香案上,然後叮囑某甲兄弟,要等到整個醮事完成以後才能打開。
    好不容易挨到整個醮事結束,在子舉和嚴州上人的引領下,某甲兄弟小心翼翼的揭開盒子上的符咒。
    盒子打開以後,某甲兄弟像是被雷劈一般,都愣住了。盒子裏的香灰上,有一行字跡——“某人蠹國害民,罪大惡極,不可饒恕。”
    頓時,某甲兄弟一個個涕淚橫流,喃喃說不出話來。等他們把眼神投向子舉和嚴州上人時,子舉和嚴州上人都是先望了望天空然後搖了搖頭。
    見子舉和嚴州上人都是如此,某甲兄弟也隻好帶著滿心的傷痛黯然離去。
    某甲為雙親做黃籙醮的那幾天,親朋中有個叫張晉彥的,全程觀摩了整個法事。在某甲把盒子放在法壇香案上時,張晉彥因為好奇,就多逗留了一會兒。
    等他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聽見法壇邊傳來一陣婦人的啼哭聲。循著聲音找過去以後,居然是一個男子蹲在法壇邊哭泣。
    見到張晉彥以後,那男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相公,我是你親戚家的女子。靖康年間,跟著夫君一同前往河北,哪知道被賊寇謀了性命。”
    “這些年來,一直四處飄蕩,找不到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幸虧今天得到加持,才能在這裏訴說冤屈。”
    聽到男子的話,張晉彥先是一驚,但好奇心卻超過了畏懼。這個男子,怎麽會說是自己親戚家的女子呢?
    聽到男子的話,張晉彥心裏更加好奇起來。明明是個男子,怎麽會說是自己某個親戚的女兒呢?
    於是,在法壇邊,張晉彥就和那男子聊了起來。那男子,對張晉彥所問的事,全部知道的一清二楚。結果,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不覺就聊了個通宵。
    等到天色亮明,子舉和嚴州上人他們過來時,那男子才停止了和張晉彥的交流,然後走到了子舉的身後。
    隨著子舉登上法壇開始吟唱,陽光慢慢照到子舉身上之後,那男子的身影才在子舉身後消散的無影無蹤。
    後來,某甲給雙親做黃籙醮和張晉彥遇到那男子的事慢慢傳了出來。大家對那盒子裏出現的字跡和那個與張晉彥對話的男子都覺得很是怪異。
    洪老爺子更感歎這事,因為這位知州,為官之時並未聽見他有什麽失措之舉,靖康末年沒於國難,結果子女在給他祈福的時候還得到這麽一個判詞。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解釋的話,那也隻能說是不是他前幾世積下的業障造成的呢?
    對於洪老爺子的說辭,聽了的人都覺得很有道理,可是,事實真的這樣嗎?誰能說的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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