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七年的臘月比往歲更寒，五歲的高木蜷在溪畔，用凍裂的腳趾勾著半截葦杆。冰麵下三寸處，他用鼻血畫的駿馬正在融化——昨夜瘋娘又發病咬他手腕，血滴在雷劈過的老槐樹根上，竟滲進樹心形成個"武"字古篆。
    主家車隊經過時，拉車的青驄馬突然人立嘶鳴。紫袍老者拂袖定住妖獸，卻見冰層下血馬化作活物奔騰，每踏一步都浮現《周易》爻辭。"賤民也懂河圖洛書？"管家的蟒鞭攜著破空聲抽來，高木下意識舉起懷裏龜甲，甲殼裂紋中迸出的金光竟在空中凝成《太公六韜》的"兵勢篇"。
    少爺奪過龜甲臨摹時，狼毫筆突然爆出火星。宣紙上的墨跡扭曲成黑蟻，轉眼啃食殆盡整刀澄心堂紙。唯高木用腕血補全的"兵"字懸在空中，筆劃間隱約可見潼關城牆的虛影。
    "此子天生兵煞！"紫袍老者掐訣時，祠堂方向傳來裂帛之聲。眾人趕去隻見祖宗牌位全部倒伏，供桌上青銅劍鞘裏滲出血珠。高木被強拽著磕頭拜師時，屋簷垂下的冰淩突然炸裂，在半空組成"武曲臨凡"四個殳書。
    當夜高木被鎖在馬廄，月光透過槐樹枝椏在地上投出劍譜。他跟著影子比劃到第三式"青龍出水"，老槐樹突然開口："你可知為何曆代名將，都愛在雷擊木下悟道？"樹皮剝落處露出焦黑的經脈紋路，正是失傳已久的"雷部三十六雷將圖"。
    五更時分，少爺帶著家丁來"除妖"。高木本能地抓住砸來的門栓，掌心接觸處浮現出秦代度量衡銘文——那是商鞅方升上的"平鬥桶"三字。暴起的青光中，眾人看見他背後隱約站著個戴鶡冠的持戟虛影。
    三年後某個雪夜，高木在祠堂擦洗青銅器時，供桌上的龜甲突然自行拚合。缺失的中央位置，正是他每日用洗劍水澆灌形成的冰晶。當冰晶嵌入刹那，整塊龜甲顯現出星圖，其中紫微垣位置釘著半枚生鏽的箭簇——正是霍去病墓前失蹤的"射狼箭"。
    管家帶人闖進來時，箭簇突然化作流火鑽入高木眉心。他痛昏前最後看到的，是龜甲背麵浮現的血色詔書："朕以始皇之名，敕封爾為..."後麵的字跡被突然降下的雷火燒灼，隻剩焦黑的"兵主"二字依稀可辨。
    永和十二年驚蟄，西域進貢的汗血馬突然在月圓之夜發狂。十歲的高木抄起鍘草刀橫擋，刀刃與馬蹄相撞的刹那，他看見自己前世披著玄鐵鱗甲，在潼關城牆獨擋十萬叛軍。更駭人的是手中陌刀——那分明是條被斬落的青龍尾骨所化，刀鐔處還嵌著半片逆鱗。
    "小畜生偷學武藝！"管家帶著護院衝來時，高木本能地使出夢中習得的"拖刀式"。刀鋒劃過馬槽的瞬間，三十七根柵欄突然化作持戟士兵，擺出《李衛公問對》記載的"六花陣"。汗血馬前蹄跪地，眼中流出的不是淚而是熔金，落地凝成"天駟星君"四個鳥蟲篆。
    昏迷三日醒來，高木發現掌心嵌著片青鱗。鱗上天然紋路在月光下浮動，竟與祠堂壁畫裏的"霸刀七訣"分毫不差。瘋娘突然奪過鱗片按在他眉心，結痂的傷口頓時湧出帶著硫磺味的黑血——那是昨夜馬廄地縫裏滲出的陰泉，此刻竟在血泊中顯出《孫臏兵法》陣圖。
    從此每夜喂馬，水槽倒影裏總有個戴青銅麵具的影子教他武藝。有次練"回馬槍"戳破水缸，飛濺的水珠在空中凝成《尉繚子》的"刑德篇"。更奇的是破曉時分，所有水跡都會重組成陰山岩畫般的星象，其中貫索三星格外明亮，正是當年霍去病遠征祭天的方位。
    冬至祭祖那日，少爺故意踢翻高木擦拭的青銅鼎。鼎中陳酒灑在地麵，突然顯現白起坑殺趙卒的"地煞封魔陣"輪廓。瘋娘尖叫著用掃帚破壞陣眼，青磚下頓時傳出鎖鏈掙斷之聲——原來主家祠堂正建在秦將王翦鎮壓六國怨氣的"函穀關"舊址上。
    當夜雷雨交加，高木被罰跪的庭院地縫裏爬出陶俑殘肢。那些斷手抓住他的腳踝時，懷裏的雷擊木突然發燙，浮現出《墨子·備城門》的機關圖。陶俑們立即轉向祠堂，將供桌上的"武經七書"竹簡拚成張塞外地圖，圖中狼居胥山的位置釘著半枚生鏽箭簇...
    永和十八年霜降，朔風卷著砂礫抽打募兵旗。高木站在試力石鎖前，聽見圍觀邊軍的嗤笑："這小馬奴能舉起王將軍特製的..."話音未落，他掌心龍鱗突然發燙。石鎖離地三寸時突然裂開，七道霞光中浮現霍去病西征路線圖，最亮的金線直指祁連山腹地——那裏正與雷擊木星象圖的"破軍位"重合。
    校尉的青銅劍突然自行出鞘三寸，劍脊上"犯強漢者"的銘文竟與高木腕間傷疤組成完整詔書。當夜軍中慶功，醉倒的士卒們沒看見，少年擦拭石鎖碎片時，那些帶著匈奴血沁的玉質部分，正在他懷裏與龜甲拚合成虎符形狀。
    宿營第三夜，高木夢見自己站在青銅巨鼎中熬煮。鼎外傳來瘋娘的呼喊："我兒記住，柴刀要蘸著北鬥七星擦！"驚醒時發現祖傳柴刀正在鞘中震顫，刀身浮現的"飲霸王血"四字下麵，還有段被鐵鏽掩蓋的《吳子兵法》——正是當年項羽在垓下丟失的"萬人敵"殘篇。
    突然帳外傳來馬嘶，那匹總踢傷馬夫的赤兔馬竟跪在他麵前。馬眼中映出的不是少年倒影，而是個披頭散發的持戟武將。當高木下意識抓住馬鬃，地麵突然浮現光紋，組成韓信困項羽的"十麵埋伏陣"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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