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絮兒，當然沒逃過一頓數落。
    顧雲追著她要打，嘴裏咬牙切齒就沒停過。
    “你這丫頭心真大，把孩子扔家不管，有甚等不了的非要那時辰去上墳？！怎麽？你羅鍋爺爺托夢了？還敢跑……”
    林三娘抱過小囡掂了掂，見絮兒被打，小囡還咯咯笑呢。
    “跟你娘一樣沒心沒肺。”
    絮兒不斷討饒，她出門時天還未亮，小囡又是個一覺到天亮的，她本以為能快去快回的麽！
    顧雲著急後怕呀，胡大嫂的其中一個孩子，就是從床上爬下來摔破了頭，死了。
    “你呀你，哎喲～我怎麽、眼冒金星……”
    顧雲突然暈倒，讓一村子人措手不及。他們是底層人，不敢病。一下子昏過去不省人事，在他們認知中，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陳巧織跌跌撞撞跪坐在顧雲身邊，用力搖晃扒著眼皮。眼角含淚聲音發顫，小姑娘當下沒了主意。
    宋丹霞看他們無頭蒼蠅似的亂來，左一把扯開個人，右一推擠開個縫兒。
    “讓我看看，哎，你們別亂動，讓我看看。”
    除了姍姍來遲的胡伯娘，其餘人將顧雲圈著密不透風。絮兒在雜亂的吵嚷中聽到宋丹霞的聲音，連忙拍兩下臉頰讓自己冷靜清醒。
    “別吵，讓宋姐姐過來。”
    男女老少漸漸閉上嘴，宋丹霞情急之下摘了帽子扔在一邊，深呼吸後穩住自己，才抬手觸上顧雲的手腕。
    她那點皮毛本事，都是師父教她認藥時捎帶著學的，此時趕鴨子上架，宋丹霞有那麽一點點緊張。
    半刻眨眼而過，四周人刻意放輕了呼吸，緊盯宋丹霞的臉色。
    陳忘山隔一會就要問上一句，絮兒內心的焦急一點不比陳家父女少。若不是陳嬸追著她跑，何至於突然暈倒啊！
    宋丹霞的手在顧雲兩隻腕間交替，期間抬眸看看陳忘山，或是瞥一眼陳巧織。絮兒忍不住問：
    “宋姐姐？”
    宋丹霞以手遮擋，湊在絮兒耳邊小聲說道：
    “你讓其他人散了吧，我還得問陳叔他們幾個問題。”
    等四周沒外人，宋丹霞問了些關於陳忘山夫妻之間的一些事。陳巧織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宋丹霞本就不是醫者，況且性子特殊，問起事來也有些吞吞吐吐。
    絮兒在一旁壓著心急，還得按照理解幫他們雙方明確意思。
    又兩刻鍾過後，宋丹霞才吐出一句結果。
    “陳嬸有孕了，急躁易怒，身子虧虛，加上快速跑動，這才導致暈厥。”
    宋丹霞後邊說了一些休養該注意的東西，但是另外三個清醒的人聽得沒頭沒尾。
    陳忘山神情呆滯，腦子裏隻記得娘子有孕這件事。
    巧織是關心她娘身體的，宋丹霞說的那些，前一半聽得認真，中間反應過來驚道：
    “宋姐姐，你剛說我娘怎麽了？有孕？是懷了個孩子麽？”
    麵對巧織帶著傻氣的問題，宋丹霞含笑耐心解釋。至於絮兒，她聽得明白，腦子也是清醒的，不過一瞬間想到很多罷了。
    比如陳嬸嬸子虧虛啊，需要很多肉和雞蛋補身子，村裏有麽？再如陳嬸的年紀，能生得動麽？還有懷孕的時機，從現在到明年冬天為止，累活重活髒活都不能讓陳嬸沾手，人手要好好安排……
    至於宋丹霞說的那些調養，人就在村裏住著哪也去不了，她沒記住又怎樣？回頭再問她。
    張大嘴蹲在石窖頂上張望，老丁叔停在梯子中間不上不下，小棗帶著兩個小子一直在附近徘徊遊蕩，慶七和金元背靠背蹲牆角，林三娘跟胡伯娘兩口子比劃說著什麽，臉色怪凝重的。
    巧織之後，是仍在發懵的陳忘山。這位漢子不大相信問道：
    “宋姑娘，你確定是懷孩子？我的？不是別的什麽病啊？”
    宋丹霞正色道：
    “陳叔，這可玩笑不得，人命關天呢。”
    陳忘山囁嚅著：
    “那……不是……我……絮兒，這可如何是好啊？”
    “啊？忘山叔，你問我？”
    絮兒剛在腦子裏把接下來的大事捋個八九不離十，哪想到陳忘山會突然沒主見呀。
    陳忘山擰眉笑得奇怪，在幾個晚輩姑娘麵前一屁股坐在地上。
    突如其來的孩子，原是他們夫妻日夜期盼的，隻是巧織之後過去多年，他們已經不再有念想了啊。大閨女都是能當娘的年紀了，這、這不對啊。
    哪裏不對，陳忘山心裏一團亂麻，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絮兒笑著重重拍了下陳忘山的臂膀，嘴上道著恭喜。
    “陳叔，厲害呀！老來得子，不論男女，村裏的大喜事！先想辦法把陳嬸送回去。宋姐姐，人何時能醒？”
    陳家父女連聲說著：
    “對對對，是得把人背回去。”
    正說著呢，絮兒的笑意僵在臉上，此時宋丹霞的整張臉，連帶著脖子，是那種很可怖的紅。
    “宋、姐姐，我能做什麽？”
    經絮兒提醒，宋丹霞慌張捂著臉低頭，摸索到帽子急急扣在頭上。
    “沒事！沒事！嚇著你了！我找個地方待著，不必管我。”
    說完，宋丹霞沒甚好樣子地跑開。
    “欸……”
    絮兒其實不怕，她擔心宋丹霞難受，這種怪病一直沒人醫好過，他們作為旁觀者更是沒辦法。
    沒一會宋丹霞又跑回來，不遠不近停下，對他們道：
    “別壓著陳嬸的肚子，找人抬。”
    陳忘山連連點頭應著：
    “哎！找人抬，這就找人。”
    絮兒左右遲疑，感覺兩頭顧不上。
    “七哥，大嘴叔，金元哥，快來幫忙，三姨幫我看孩子。”
    兩個小夥子貓一樣竄過來，張大嘴扯開嗓門先問人：
    “弟妹到底什麽病啊？宋姑娘怎麽跑了？”
    絮兒跺腳喊他：
    “問話別耽誤幹活啊叔，你先來幫忙。”
    顧雲那邊有驚無險，絮兒著急去追宋丹霞。蕭瑟的溪邊，小小一團人影縮在樹影下，絮兒心裏自責又難過。好日子就好像繞開她似的，剛有一點起色，總能因為她惹出點不好的事來。
    “誰？！”
    宋丹霞如受驚嚇的兔子，全身戒備。
    絮兒默默收回腳，小心翼翼道：
    “宋姐姐，我來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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