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棗說話向來比較野，這也是她更偏向絮兒的原因之一，倆人臭味相投。
    自打搬到關屯啊，整日跟那些男人爬樹翻山的，更是像個假小子。
    林三娘見使眼色沒用，幹脆開始動手。
    “你這丫頭，以後別學那幫男人說話辦事。宋姑娘本就病著不耐煩，你嚇著她可怎麽是好？”
    “哎呀我的三姨，宋姐姐在山裏膽子可大呢。宋姐姐，你就讓我看一眼。
    你想啊，今日讓我知道你的難處，以後我會一直一直記著保護你的！”
    丁小棗是個很純淨的人，人一旦有了很多精力，便很難再回到心如赤子的年華。在場四個女子，其實另外三人都猜錯了丁小棗的意圖。
    宋丹霞心中觸動，眼眶又一次酸酸的。她為什麽躲起來呢？有太多太多次，她被當作怪物啊！
    若是讓弟弟和師父聽見小棗的話該多好，原來不被太陽認可的人，還是能從世上獲取溫暖的啊！
    遍布紅斑的肌膚能讓人忽視宋丹霞原本是個很美的女子，可見她這病顯現得有多搶眼。
    林三娘震驚隻有一瞬，想到這姑娘不顧自己危險去救助陳大嫂，她眼裏隻剩下心疼和感激。
    小棗把嘴噘得高高的，眨巴著那一雙圓眼許久沒說話。
    回去的路上，宋丹霞漸漸放下懸著的心。她願意相信村子裏的人，可還是做好了她們受驚嚇的準備。
    事實如絮兒說的那樣，關屯是避風的穴，遮蔭的樹，他們很好，生活在這裏很放鬆。
    黑得發亮的小姑娘，正勾著絮兒脖子討論怎麽給宋丹霞討要一點好處呢。
    林三娘時不時抿唇偷笑，看著她們的背影甚是慈愛。
    “……這事你得出全力啊絮兒，拔出蘿卜帶出泥，還不都是你一大早去上墳！下回出門記得把小囡送過來，我是她小姨，你就是爬窗戶進來塞我被窩裏能怎樣？
    哎呀說遠了，讓巧織給宋姐姐開小灶！”
    絮兒連連點頭：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回去我就找巧織和陳叔陳嬸說去，你放開我……”
    “我還沒說完呢。”
    絮兒好不容易掙開一點點，被小棗用力一帶，整個人歪著靠向那個小個子。
    宋丹霞沒忍住笑了一下，林三娘見機搭話：
    “小棗個頭矮，但是力氣大，這也就是被她拿住短處了，不然絮兒才不肯這麽遷就她。”
    宋丹霞卻道：
    “我不這麽覺得，絮兒給我的感覺更像一個長姐，她對誰都寬容和善。嘴上說話多狠，實則每個人都在她心裏。”
    林三娘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附和道：
    “是啊，她記仇，更記恩。但是她活得累啊……”
    話趕話，宋丹霞隨口問出了心中疑問。
    “三姨，孟大哥不是小囡的爹麽？怎麽村子裏外都要絮兒一個女子操心？”
    林三娘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笑得停在原地，彎腰擺手哭笑不得。
    “不是，誰與你說的？”
    宋丹霞還未反應過來，答非所問道：
    “我自己看的呀，絮兒既要帶孩子，還得下地、進山，可是孟大哥都不著家。”
    林三娘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聽完宋丹霞的話，這卻是不知從何說起了。
    “你呀，到村裏之後不怎麽說話，獨來獨往的不好接觸，我們都當你孤僻不理人呢，所以村裏的事你不大清楚。”
    宋丹霞訕笑道：
    “沒有的事，其實是我不會。”
    “跟人說話有甚不會的？說錯做錯賠禮道歉就是。”
    宋丹霞心想：我從前沒多少機會呀。
    她們一路說笑，好歹能讓宋丹霞不那麽時刻關注臉上的癢意。
    村裏可就熱鬧多了。
    貧苦人家為何越窮越生孩子？他們沒別的辦法，隻有不斷攢人口，隻要養活到能幹活的年紀，就有機會種更多的地，或是送出門去做工做學徒，走投無路還能狠狠心把孩子賣了。
    陳忘山兩口子，人到中年還能攤上這樣的事，迎來的可不是大家的揶揄嘲笑，那是真的為他們一家高興呢。
    陳忘山守在床邊寸步不離，他這個娘子啊，嘴不好，但是心不壞。這麽多年倆人在苦日子裏熬著，沒兒子不是孩子娘的錯。
    在顧雲昏睡的時候，陳忘山想了很多，大半輩子沒這麽動過腦子。
    陳忘山聽得出屋外還有人在，不過沒人發出嘈雜聲。直到顧雲撐開眼皮發了會懵，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陳忘山心提到嗓子眼兒，卻不得不柔聲哄著娘子慢些。
    “我何時回家了？什麽時辰？”
    陳忘山笑得眉目含情，可顧雲說他眼角堆起來的褶子像那沒形的開荒地。
    張大嘴爽朗的笑聲震得人耳朵疼，顧雲瞪一眼陳忘山，下地踩著鞋打開窗戶。
    “這是做甚？怎麽今日在我家開飯呐？”
    窗邊漸漸露出個腦袋，陳巧織笑著道：
    “娘～你醒了？”
    “死丫頭，嚇老娘一跳！”
    陳忘山在顧雲身後輕撫著她，不悅地說女兒：
    “嘖！你娘什麽身子？懂點事～”
    陳巧織拱起眉頭裝委屈。
    “肚子裏那個還沒生出來呢，我這就不受待見了啊？”
    顧雲扭頭問道：
    “這孩子胡說什麽呢？一群人堵家門口，這不才晌午麽？”
    丁小強和林寶樂湊在巧織左右，笑嘻嘻搶著說：
    “陳嬸，你肚子裏有個人。”
    “不對，我姐說那叫雙身子，陳嬸，怎麽才能懷孩子？改日讓我爹也生兩個玩玩。”
    金元一手一個拖走兩個臭小子，老丁已經脫了鞋等在那躍躍欲試。
    “兔崽子，怎麽生兩個玩玩？混賬！”
    丁小強見勢不妙，先靈巧跑開。不過那張小嘴可是沒閑著。
    “怎麽生你問陳嬸，打我做甚？哎呀！”
    小強一頭紮進姐姐懷裏，倆人差點摔個屁股蹲，還好絮兒擋了一下，卸掉大部分力氣。
    丁小強扔下一句“陳嬸醒了”便跑沒了影，換以前老丁都追不上他，更何況現在年少的練武越來越壯，而他已經開始衰老乏力。
    窗內的顧雲還有閑心看熱鬧呢，拍著窗棱大喊：
    “多揍兩下，滿嘴胡話，不知跟誰學的。”
    陳忘山急得一直把人往回拽，窗口多大的風啊？什麽節氣了？染了風寒怎麽辦？要命哦！
    “你回來歇著，巧織趕快關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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