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頂上一輪紅日，可是關屯的煙囪還不見絲毫動靜。
    丁小強和林寶樂蹲在雞籠子前那個糾結哦。村裏沒糧食喂雞，這個節氣還沒見到一顆蛋，大人們都說今年等不到了。
    可是……陳嬸子需要補身體，宋姐姐說陳嬸是連年體虛，雖然艱難懷上孩子，但是吃不好的話，還是有可能保不住的。
    他們倆不懂什麽虛啊實的，連蒙帶猜，隻確定一點——陳嬸得吃點好的。
    “樂子，殺了那隻公雞算了。”
    丁小強把胳膊搭在兄弟肩上，小大人一樣歎氣下了決心。
    林寶樂吭哧一會兒，他知道小強同樣舍不得。
    “你先別急啊，我問我娘，她說孩子生下來要好幾個月呢。錢有哥他們一個都不在，今年冬日沒肉吃。現在把雞殺了，以後怎麽辦？”
    丁小強雙手揉著腮幫子發愁。
    “那你說怎麽辦？忘山叔就這點念想，唉！”
    林寶樂骨碌骨碌眼珠子，用胳膊肘碰了碰丁小強，說道：
    “要不咱倆去掏鳥窩，或者去草窠子裏找找野丫蛋，萬一運氣好呢？”
    “嘁！可能早讓蛇鼠給吞了。”
    林寶樂不想放棄，家雞不下蛋，不是還有野雞麽？
    “走吧，有野雞蛋更好，沒有也沒事，蛇蛋也是蛋，實在不行，回來宰了那隻掐架的小公雞。”
    倆孩子瘋跑慣了，況且關屯整個村子就沒個遮攔，所以他們結伴溜達，誰也沒多想。
    灶房裏，陳巧織十分開心地為娘親準備“獨食”。在宋丹霞和絮兒的建議下，幾個姑娘把家裏能用的東西看了個遍，這才搭配出一頓讓她們滿意的、能稍微補身子的東西。
    顧雲是否喜歡尚且不知，反正丁小棗嚐過一口之後念念不忘，就連晚上做夢的時候都在咂吧嘴。
    圓月照山林，夜路猶可辨。
    偶爾刮過一陣寒風，推動落葉嘩啦啦衝向一處角落。
    真讓顧雲說對了，今夜的飯就是在陳家吃的。
    整個後半晌，陳忘山兩口子關於懷孕這事也沒能爭論出個勝負來。因顧雲的突然昏倒，大家算是沒怎麽正經幹活兒，不過這不耽誤到了飯點肚子裏邊唱曲兒打雷啊。
    這個端盆，那個抱碗，有提水的有擺桌的，很快陳家成了人氣最盛的小院。
    張大嘴有時會想念百十號兄弟蹲在灶房門口喝稀湯的日子，不過老相識們擠在一處說說話也很好。
    顧雲認定了自己這個年紀不可能懷孩子，看著自己麵前與眾不同的吃食，當時就拉下臉開罵。
    說來說去無非是認為巧織不懂事，自家男人更胡鬧，與村裏人合起夥來給她一個人套麻袋。
    宋丹霞不想摘下帽子影響旁人，可是陳嬸那一句句指責，說白了也是沒認可她不是麽？
    絮兒不能看著他們越來越不像樣，憋著一口氣拍響了實木打的飯桌。
    “忘山叔，陳嬸，從晌午到天黑，你們出門看看月亮，那麽大那麽亮掛在天上，什麽時辰了？
    按理說懷孩子是你們兩口子被窩裏的事，但是宋姐姐臉上的印子還在呢，陳嬸，說那些話過意得去麽？”
    顧雲臉色不自然道：
    “宋姑娘，我不是有意說你怎麽樣啊，哎呀我張嘴不好，反正你就知道我沒對你挑不是就行了。”
    宋丹霞找師父求醫問藥那些年，跟在師父身邊學的看的也多是女子病症。若說別的什麽也就罷了，喜脈不會錯的，否則當時她必不會確切告知絮兒幾人。
    “你們慢慢吃，我先回了。”
    絮兒眼疾手快攔住要走的宋丹霞，坐在那的都知道陳嬸什麽脾性，宋姐姐應該是誤會多心了。
    “宋姐姐，陳嬸這樣算是心病。當初為了給巧織找郎中，忘山叔和陳嬸算是耽誤了好年華。那之後再也沒能懷孕，這就成了他們二人的心結。”
    宋丹霞沒再執意離開，絮兒這才看向顧雲，緩緩說道：
    “一次又一次失望，可是總有那麽一點點不甘心。陳嬸啊，宋姐姐說你體虛，稍不注意可能會保不住這個好不容易來了的孩子呢。
    你怕是假的對不對？可是萬一呢？不小心流掉是不是你最後悔？大家商量好的，最多兩個月你那肚子肯定有個結果，我們願意等。”
    毫無預兆的，顧雲張著大嘴哇哇哭，尤其她這個婦人吧，本就嗓門兒洪亮。
    宋丹霞不知所措，靠向絮兒擔憂詢問：
    “你明明是好意，陳嬸她……”
    絮兒搶話道：
    “放心放心，你不是比我更知道，懷孕的女子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
    宋丹霞微微點頭，深吸一口氣說道：
    “還是盡量別讓她大喜大悲，對胎兒不好。”
    宋丹霞的聲音並不大，在顧雲哭聲的掩蓋下更是幾乎聽不見，可顧雲的哭聲戛然而止，眨眼功夫嗝地一聲，看著滑稽又讓人心疼。
    林三娘換到顧雲身邊，拉著她的手溫溫柔柔說道：
    “聽孩子們的勸，啊，好吃好喝，誰誰都讓著你，這樣的好日子過一天算一天，你是傻了才不同意呢？”
    顧雲那淚珠兒還在睫毛上掛著呢，突然又笑起來，沒心沒肺招呼眾人道：
    “飯涼了，先吃飯，巧織啊，把菜湯熱熱。”
    張大嘴跟丁果盛還有胡光兩個咬耳朵，嘀嘀咕咕道：
    “這哪是懷孕啊，活像鬼上身。”
    顧雲敲著桌子問：
    “張大嘴，你說誰呢？”
    屠夫看著憨，可沒憨到眼前。
    “我說我那短命的娘子呢，哎，這要是確定了，你們家得好好感謝宋姑娘，說不定生孩子的時候能保命呢。”
    陳巧織點頭應著：
    “對啊，謝謝宋姐姐，你別跟我娘計較，我爹人還是不錯、的……”
    幾人順著陳巧織的目光看去，陳忘山不知什麽時候跌到地上去了，手軟腳軟的大男人引來一陣哄笑。
    笑著笑著，丁小棗跳起來大喊：
    “我弟呢？飯點不見人，倆孩子去哪了？”
    月色籠罩著兩個小小的身影，勾腰抱膀子的兩個半大小子，嘴裏不住說著“快點”、“慢點”。
    日落之後寒氣逼人，兩個哆哆嗦嗦的渾小子回村之後，聽聲找到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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