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算孟長義腦子清醒得快，想到絮兒，便先拐去找她。心裏祈禱著小囡可別出事，孩子最好是被絮兒抱走了。
    絮兒睡得正熟之時被敲門聲驚醒，那臉色和脾氣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再把半眯的眼睜開去看，門外不是不是孟長義那個蠢豬還能是誰？！
    “你給老娘滾遠點！”
    孟長義解釋的話，連同他的人一起被堵在門外。
    哐當一聲，門縫險些夾到他的鼻尖。
    “絮兒，小囡沒事吧？”
    滿腔怒火的絮兒將門打開一點點，要不是怕影響到別人，她真想破口大罵的。
    “虧你還有臉問，小囡真是福大命大，孟頭領，您貴人事忙大可以直說，左鄰右舍我去求一求，不見得找不到看孩子的人。做甚？怎麽不給小囡也喂上二兩？！”
    孟長義心虛地開始抓耳撓腮，絮兒先是驚得頓了一下，而後仿若開始戰鬥的狸貓，硬是將孟長義這等高壯男人打出去幾丈遠。
    “姓孟的，你個狗男人……”
    絮兒其實並非喜愛言語上耍潑辣，不過小囡是個人，不是小貓小狗。就如當初她粗心大意，導致長蟲纏了孩子的脖頸，所有因為大人的疏忽而帶來的傷害，都將成為絮兒心裏過不去的坎兒。
    孟長義許久沒這樣放鬆開懷，印象中小囡一直很乖，他卻是忘記了，小孩子一直在長大，在他不覺察的那些時光裏，這個小不點已經學會攀著東西蹣跚前行。
    鬆縣內外有周泰的大軍守護，他那時酒意上頭，讓小囡沾酒有些鬼使神差的意味。但這不算一個合理的解釋，尤其是暴怒的絮兒。
    牆邊、屋頂、門縫還有高樹上，幾乎沒多久便湊滿了看熱鬧的人。
    多新鮮啊，能看見孟長義垂頭認罵，步步退讓。
    就連崔景都起了個大早，不漱口不淨麵的，生怕晚到一步錯失良機。
    孟長義被一個小女子追著打罵你猜是因何？孟頭領給人家孩子喂酒啊，嘖嘖嘖～可不是活該麽！
    絮兒身子微熱，掃視一圈四周熟悉的一張張臉，若無其事與眾人打過招呼才回房間。
    再後來無論孟長義如何說軟話，那倔強的姑娘到底還是將孩子捆在後背帶去炭窯。
    雲九經曆城門口一戰受傷頗重，剛能下地走動，恰巧碰見周泰軍中一小將。
    那人驚喜萬分看著雲九道：
    “雲舟？！竟然是你？！你還活著？！”
    雲九不覺得他是在與自己說話，拖著疼痛的身子艱難行走。眼前有一人攔路，他這才緩緩抬頭。
    小將看著對方淡漠生分的眼神，一時間愣怔地說不出話來。
    “你、你還記得我麽？邵雷，你我還算同鄉呢？”
    雲九聲音虛弱道：
    “這位兄弟認錯人了吧？勞煩讓一讓。”
    邵雷看著漸行漸遠的雲九，心頭疑雲不散。他與祁雲舟相識雖年少，此後多年未見，或許容貌有所改變，但骨相天生，他不會看錯的。
    “難道世上真有兩人長得那樣像？”
    邵雷喃喃自語，之後不論做什麽，總會想起雲九。
    薛良將暖棚中的菜送給崔景過目，彼時周泰也在，得知崔景最初意圖是以暖棚種菜給城中百姓吃，直言他們實在奢侈。
    韭黃在冬日是金貴之物，即便是在京都，那也不是什麽人都吃得起的。
    薛良原本沾沾自喜，越聽臉越垮。
    還以為自己天賦異稟，種出了什麽好東西，原來在更繁華的地方，這種黃葉嫩韭已有“韭黃”之稱。
    崔景心下略一琢磨，現在有周泰“借”給他的糧食，鬆縣百姓餓不死。那這韭黃……
    “來人，去叫唐越冬、薛昌、林守和，還有王海也帶過來。”
    絮兒粗淺燒製的木炭能為鬆縣換來可觀的好處，那麽新鮮的韭黃交給這幾個精於算計的人，崔景相信他們會想到辦法從那些老鄉紳手裏掏出點東西來。
    周泰全程在側，崔景年輕有能力，就這幾日觀察下來，鬆縣在他們手中定然會重煥新生。
    周將軍並不是閑人，耐著性子聽他們如何算計當地有錢有勢的，無非是想嚐嚐這金貴的韭黃。總不能都讓他看見了，崔景還能好意思收起來吧？
    炭窯那邊算得上縣城中最熱火朝天之所。
    周泰撥出一批人專門收集燒炭所需木柴，另有絮兒帶著的新徒弟分擔壓力，還有最初幫忙打下手的人，幾十處炭窯被劃定歸屬。
    絮兒第一次參與這麽大的事，這些可是鬆縣賣與軍中的物資。這對她來說是挑戰，對她所教的徒弟們來說，卻是千載難逢的磨練機會。
    “隻要這一次完美交差，崔大人那裏有所交代，小囡，娘就可以帶你回家嘍。”
    牢獄中，筱琴咬死了不肯出賣她的主子。不過與她同行那些人並非全是銅筋鐵骨。
    雲九麵色蒼白再次出現在炭窯，絮兒對這人的別扭熟悉又換了一種感覺。會難受，會關懷，會心軟，即便他們從開始到現在都不是朋友。
    “雲公子元氣大傷還出來放風啊？怎麽燒炭的煙是什麽奇藥不成？”
    雲九靠在一邊的柴堆上虛弱地笑，說她還是那麽疏離。
    “夾槍帶棒也是關懷，雲某謝過姑娘好意。”
    絮兒對他甩白眼，說道：
    “此處人多雜亂，沒空管你。”
    “我就四處看看，一會兒就回。”
    正說著，邵雷從旁邊經過，走出去幾步又不甘心折返，對著雲九皺眉追問：
    “兄弟，你真不是祁雲舟？”
    絮兒如遭雷擊一般，聽不見周圍任何聲音，壓不下心中的狂跳。
    “你說誰？再說一遍？！”
    雲九奇怪看一眼絮兒，這聲音太尖銳刺耳，怎麽世上的女人都這樣能喊能叫？
    邵雷就算不認識絮兒，也知道鬆縣炭窯她權力不小。
    “怎麽？姑娘是驚訝於祁雲舟這個名字，還是眼前這個人？”
    絮兒很想說話，但極度緊張之下，頜骨偏偏與她作對。將近十年，十年啊！
    邵雷被那小婦人抓得胳膊微痛，尤其是她還背個孩子，這要是讓將軍看見，還得好一頓解釋。
    “這位小嫂，你莫要激動，這樣拉扯不合適，有話慢慢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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