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鬼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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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算盤人”的慘烈消融,如同冰水澆頭,瞬間澆滅了花喜鵲那點凶悍的餘燼。
他喉結滾動,緊握著“雷霆”的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槍口死死壓向地麵,仿佛那濕滑蠕動的“肢體地毯”隨時會張開巨口將他吞噬。
空氣中彌漫的青煙惡臭和腳下貪婪吮吸的細微聲響,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這裏的規則——一步之差,形神俱滅!
麻七枯槁的身影在幽綠霧氣中顯得愈發飄忽,卻異常穩定地向前移動。
他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那些相對“平靜”的記憶碎片或扭曲肢體構成的“安全點”上,仿佛對腳下這活地獄般的路徑早已銘刻於心。
引屍鈴在他手中以一種極其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頻率震動著,那微弱的鈴聲如同無形的探針,在粘稠的怨霧中開辟著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極其脆弱的通道。
“跟上!”他嘶啞的聲音如同鏽鐵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鬼市路徑瞬息萬變,遲則生變!”
我和花喜鵲不敢有絲毫怠慢,幾乎是踩著麻七的腳印,亦步亦趨。
四周的景象光怪陸離到了極致,卻又帶著令人作嘔的真實感:一扇由無數痛苦張合的嘴巴組成的門戶,流淌著腥臭的涎水。
一排懸掛在扭曲脊柱上的“燈籠”,裏麵燃燒的是凝固的、無聲嘶吼的靈魂之火。
甚至有一整麵牆,完全由不斷開合、布滿血絲的眼球構成,冰冷麻木地注視著每一個闖入者。
每一次目光的掃視,都像是被無形的冰針紮刺著靈魂。
不知走了多久,或許是一炷香,或許是一個時辰,在這時間混亂之地,感官早已失去了準確的度量。
前方的怨霧突然變得稀薄,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壓抑的寂靜籠罩下來。
引屍鈴的震動頻率猛地一變,變得急促而尖銳,仿佛在發出強烈的預警。
麻七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們終於抵達了鬼市的核心。
眼前是一個無法用常理描述的“廣場”。
地麵並非實體,而是由無數具姿態各異、層層疊壓的骸骨鋪就而成!
這些骸骨年代不一,有的早已玉化,瑩白如玉;有的則漆黑腐朽,布滿苔蘚般的黴斑;更多的則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金色澤,仿佛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浸染過。
它們或痛苦蜷縮,或絕望伸展,空洞的眼窩齊齊望向廣場中央,構成一幅令人頭皮炸裂的屍骸祭壇!
廣場的穹頂,是翻湧不息、濃稠如墨的怨氣雲層,無數扭曲的、半透明的痛苦麵孔在其中沉浮、尖嘯,卻又被無形的力量束縛著,無法脫離。
而在這骸骨廣場的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由無數巨大脊椎骨和猙獰頭骨堆砌而成的王座!
王座高聳,散發著冰冷、死寂、卻又至高無上的威嚴。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暗沉色澤,唯有那些構成王座的巨大頭骨眼窩中,燃燒著兩點幽藍色的、冰寒刺骨的靈魂火焰,如同無數星辰,冷漠地俯視著下方渺小的闖入者。
王座之上,端坐著一個身影。
他並非實體,更像是由最純粹的幽冥之息、凝固的怨念核心以及億萬骸骨的意誌凝聚而成的一具“概念”!
他身著無法分辨年代、由陰影與骸骨碎片編織成的帝袍,袍服之上,隱約可見山川河流的走向,但那山川是斷裂的骨峰,河流是流淌的膿血。
他的麵容模糊不清,仿佛隔著一層流動的水晶,隻能看到深邃如宇宙星空的黑暗輪廓,以及在那輪廓深處,兩點比王座頭骨眼窩中的火焰更加幽邃、更加冰冷、仿佛能凍結靈魂的——目光!
他就是這片扭曲鬼蜮的絕對主宰,億萬怨念與骸骨的最終歸宿!
骸主!
我們三人站在骸骨廣場的邊緣,渺小得如同塵埃。那來自王座的冰冷目光掃過,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瞬間攫住了我們。
花喜鵲的身體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連他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凶悍,在這絕對的死寂威壓麵前,也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滅。
我的金光咒護體光暈在這目光下劇烈波動,仿佛隨時會熄滅。就連麻七,他那一直挺直的、如同枯竹般的背脊,也極其輕微地佝僂了一分,握著引屍鈴的手,指節捏得發白。
死寂籠罩著廣場,隻有穹頂怨魂無聲的翻湧和腳下骸骨偶爾發出的、令人牙酸的細微摩擦聲。
骸主並未開口,甚至沒有任何動作。
然而一股龐大而冰冷的精神意誌,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們三人的識海!
那意誌並非語言,而是直接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意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與亙古的滄桑:
“擅入幽冥之隙,踏足骸骨王庭!凡俗螻蟻,所求何物?”
這意念如同冰錐,狠狠刺入腦海,帶著審視與漠然,仿佛高高在上的神隻在俯視掙紮的蟲豸。
花喜鵲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滾落。
他張了張嘴,想要強撐起平日的凶狠回罵,但在那恐怖的意誌壓迫下,竟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我強忍著識海翻騰的痛苦,艱難地集中精神,試圖回應。
然而那意念的威壓太過恐怖,我的思維仿佛被凍結,金光咒在體內瘋狂運轉,也隻能勉強護住心神不失守。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如石的麻七,緩緩抬起了頭。
他那深陷在鬥笠陰影下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迎向王座之上那兩點幽邃冰寒的目光。他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極深的忌憚,有刻骨的仇恨,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決絕。
他沒有用精神回應,而是用他那砂紙摩擦般的破鑼嗓子,發出嘶啞而清晰的、打破這死寂的聲音,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求…三才鎮陵鑰!”
聲音在空曠的骸骨廣場上回蕩,顯得異常微弱,卻又無比清晰。
王座之上,骸主那模糊的麵容輪廓似乎沒有絲毫變化,但那兩點幽邃的目光,卻微微轉動,聚焦在了麻七身上。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刺骨的審視感襲來,仿佛要將麻七從靈魂到肉體徹底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