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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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結束采伐季,實際上已經是延長了。
    顏輝覺得,這可能和四叔提前要貨有關。
    四叔提前要貨,這家林場感覺到了木材價格上漲的趨勢,當然想多伐幾天木材。
    隻是顏輝有些擔憂,天氣的轉暖是不可逆的,山下的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山上雖然還沒化,但是濕雪根本就不結實,得能凍得住的雪才滑溜、才適合馬車拉爬犁。
    這天顏輝過來,高伯就這個事和顏輝抱怨,顏輝說讓大家停一下工比較好。
    “和林場沒那麽多道理能講,”高伯歎了口氣,“我們木幫的人,對這種事也都習慣了,往年也經常如此。”
    “那怎麽辦?要是雪不硬了,馬車根本拉不動啊,這也不安全啊。”顏輝有些擔心,他自己琢磨半天,越來越覺得延長伐木時間跟自己有關。
    “也不是沒有辦法,”在這裏幹了幾十年的高伯說道,“正常情況下,我們下午四五點就下來了,但是現在不行了。下午的雪不夠硬,我們得晚上下來。天黑之後,到了晚上八點多,溫度就夠低了,到時候下山就沒問題。”
    “這麽黑,怎麽下山?”
    “你剛來那幾天是月牙,這幾天月亮大了,雪地裏挺亮的,不礙事。”
    “那也危險啊,晚上萬一遇到老虎怎麽辦啊。”
    “老虎不敢襲擊馬隊的。”高伯倒是不擔心這個,他擔心的還是陷車。
    想到這,高伯看了一眼顏輝,感覺顏輝還是個小孩兒。
    “那...我能幫上什麽嗎?”顏輝沒有再插嘴,顯然後續的事情他也改變不了。
    “你這幾天忙完了?”
    “嗯,我接下來一個周啥事都沒有。”
    “那還真的需要你過來幫幫忙,”高伯指了指王伯那邊,“老王這麽多年,做飯的時間都是固定的,大喇叭一響,他就會做飯等我們。突然改時間,我怕他出問題。你這幾天在這裏,多陪陪他,每天陪到我們回來,咱們一起吃飯。我在商店賒了一些肉,這幾天吃的,差不了你的。”
    “吃喝我倒是不在意,”顏輝點了點頭,“但是我聽您的,我在這陪王伯幾天。對了,等你們結束,你們去哪?”
    “山下有住處,我們木幫的人,得有一小半一輩子沒成家,都住在一起,你不用擔心了。”
    “好。”顏輝想了想,還是多說了一句,“高伯,我不太懂北方的氣候,但是這幾天明顯回暖。山上就算冷一點,估計下山也難。今天要是不順利,你們是不是可以好好和林場談談?”
    “看情況吧。”高伯笑道。
    轉過天,大家都上山上得比較晚。
    正常情況下,早上三四點就要上山,現在沒必要。等天亮了再上山都沒問題,反正上山是空載。
    這天過來,顏輝發現這個小草屋裏的東西變多了。不少人把放在山上的東西都拿了下來,其中不乏一些藥材。
    老木幫的人,識人參、斷百草、會打獵,這些都是基礎技能。
    和大山打了一輩子交道,他們對山的了解已經超過了對人的了解。
    顏輝不懂那麽多,但是他也認識人參。
    木幫的人用苔蘚包著人參,等著過兩天下山,找收參的人賣掉,這也是一筆不算小的收入。
    這些人就把人參放在屋裏,各自這麽放著,也不擔心丟失。這也是真放心顏輝。
    顏輝中午吃完飯就過來了,和王伯他很難溝通,但是可以和狗玩。
    草房的前麵100米,有一條小溪,此刻也已經有了流水。
    這種地方是絕對不用指望有活魚的,沒有魚能挺過這個冬天,但這些水很幹淨,燒開了就可以喝。
    沒事幹,顏輝就給水缸裝滿了水,用大鍋燒了一鍋水,放涼之後去喂馬。
    馬棚裏今天有四匹馬沒上山,顏輝知道有兩匹是懷了孕的,馬槽裏有草料,他就是過來喂水。
    喂著喂著,大喇叭又響了,還是熟悉的《智取威虎山》。
    這邊的人,人人都會唱幾句,聽了幾十年了。
    給馬倒完水,顏輝突然想到了什麽,抓緊到了草房這裏,果然看到了出來取燒柴的王伯。
    “王伯,他們今晚要晚點下山,不用急著做飯。”顏輝過來攔了一句。
    “有口熱乎飯,”王伯強調了一句,“熱乎飯。”
    顏輝看王伯堅持,也沒說什麽。
    米飯做熟了放鍋裏也放不壞,蒸上就蒸上,顏輝記得提前把火滅了就行。
    和王伯相處非常困難,顏輝總是小心翼翼的。
    回屋之後,顏輝想蒸大米,卻發現早就沒有大米了。
    他還以為這邊天天吃大米,實際上這邊的主食就是地瓜、玉米之類的東西。
    王伯拿著一把生鏽的鈍刀,準備把大塊的地瓜切開煮著吃。
    “王伯,這地瓜沒洗啊。”晨輝看到每個地瓜上麵都是土。
    “地瓜是什麽。”王伯抬頭看了看顏輝。
    “你們叫這個什麽?”
    “這個是紅薯。”
    “哦哦哦,紅薯,這個得洗一洗再煮。”
    “洗一洗...”王伯想了想,點了點頭。
    “王伯你坐會兒,我去洗。”
    顏輝對這裏挺熟,知道這些人要吃多少,拿起一個大簸箕,裝滿,抬著就往小溪那邊走。自從當了搬運工,他的體力直線上升。來東北這一個多月,顏輝的腿傷已經徹底好了,畢竟他這個歲數恢複起來很快。
    想到這,顏輝撩開褲子看了看自己的腿,使勁捏了捏,不疼。
    之前一直做搬運工,每天腿都疼,但他也一直沒吭聲,最近來林場休息了一段時間,這才算徹底康複了。
    ...
    他一共搬了兩趟,第一趟回來看到王伯正在發呆,也就放下了心,到溪邊就開始洗地瓜。
    這水清澈,還是流水,下午四點多正是雪融水比較多的時候,洗地瓜很方便。
    不到20分鍾,顏輝洗好了所有地瓜,裝滿一簸箕,回到了草房。
    王伯還是在那裏坐著發呆。
    等顏輝第二趟回來的時候,王伯已經把簸箕裏的大地瓜切開放進了鍋裏。
    地瓜不能堆疊太多,煮地瓜需要兩個大鍋,顏輝回來之後就立刻開始幫忙,不多時兩鍋地瓜就放好了,火也生好了。今天除了地瓜,還有一些鹹肉,也放進了鍋裏。至於高伯說的豬肉,可以等他們下來再炒炒就行了,到時候切兩棵白菜,那個很快就能做出來。
    顏輝注意到,王伯一直盯著他的包發呆。
    他包裏確實都是舊衣服之類的東西,他的錢一直隨身攜帶,所以也不怕王伯看。感覺到王伯有心病,他還再次打開自己的包,把裏麵的衣服都拿了出來給王伯看。
    “沒有...沒有...”王伯望著這個包有些失神。
    顏輝想問問王伯的故事,但是最終也沒有問出來,王伯的思緒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完全聽不到顏輝說什麽。
    一直到天徹底黑了下來,地瓜才煮好,顏輝把火滅了,出門往山上眺望。
    不夠冷。
    顏輝是非常怕冷的,來東北之後,他一直期待著開春,但此刻卻希望春天晚兩天到。
    不,晚三天。
    就這麽幹等著,顏輝也不敢離開這周圍,一周前見了一眼野狼,他已經有了點陰影。
    兩條大黃狗的晚飯也是地瓜,顏輝擔心狗噎著,把地瓜掰開,一點點喂,這狗一點也不挑食。
    顏輝有的是時間。
    狗吃飽都回窩了,顏輝又慢慢等到八點半,山上還是沒人下來。
    到了九點多,顏輝在屋裏等著,有人敲門,顏輝立刻跑了過去,興衝衝地要打開門,但到了門口又突然停了下來,喊了一句:“誰敲門?”
    “我,林場老孫!”
    顏輝聞聲開了門,外麵是林場的人。
    “小子你在這啊?”老孫是認得顏輝的,“老高他們呢?有沒有說今天具體什麽時候下來?”
    “高伯伯說要晚點,等雪凍硬點,”顏輝出門感受了一下溫度,“我感覺現在還不夠冷啊。”
    “山上肯定比這冷啊。”
    “估計高伯他們已經開始下山了吧,”顏輝也有些擔心,“孫叔,林場要派人上山看看嗎?”
    “林場才幾個人?”老孫搖了搖頭,“這天氣不冷,木幫他們人多,就算是有車陷車了,也不會都困在裏麵,無非是費點時間。”
    “啊?”顏輝有些失望,他以為林場會派人去看看。
    “你知道,深山老林,最怕的是什麽嗎?”老孫像是看出來什麽,問道。
    “是...”顏輝想了想,“我聽說有東北虎。”
    “啊?”老孫愣了一下,笑罵道,“傻孩子,東北虎才不會去咬木幫的人,木幫的人手裏都有油鋸,那玩意一開,什麽東北虎也得嚇跑。”
    老孫抬頭看了看大山,說道:“大山裏最怕的是大暴雪,大雪直接封了山,上不去下不來。87年冬天,木幫上了山之後遇到大暴雪,三天沒下來,被救下來以後,死了4個人、7匹馬。”
    “啊!”顏輝聽著都有些愣。
    “你知道咱們林場二當家的胳膊怎麽沒了半截嗎?就是那年上山救人,他用一隻手拉著爬犁,爬犁上麵躺了七個人,他拉著爬犁從山上把7個人拖了下來,下來以後半條胳膊凍殘了,隻能截了。”老孫歎了一口氣,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大山,“木幫的老哥們危險一直都有,這幾天其實沒啥事,最多就是累累馬、陷個車。”
    “還有這種事啊。”顏輝剛來的時候,就見過孫叔說的那個人,當時還以為是傷殘軍人,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英雄故事。這讓他一下子對林場的印象有了改觀。
    “其實老高他們不擔心這幾天的事情,他們就是到這個時候了,著急拿錢休息。”
    說著,月光下,二人都遠遠看到了山上往下走的木幫隊伍。
    ...
    高伯這些人是一起下的山,事情倒也沒有老孫說得那麽簡單,今天有兩個爬犁陷了,還壞了兩個。
    往常木幫的人下山是分開的,但今天有些特殊。總有前麵的爬犁拖不動、卡住、陷車的情況,隊伍就慢慢合在了一起,遇到陷坑可以一起幫忙抬一抬。
    下山的路走了足足三個小時。
    到了山下之後,他們也沒廢話,一起推著爬犁去了林場,顏輝和林場的老孫也在幫忙,這短短的幾百米,走了得有半個小時。
    到堆木場這邊的時候,人、馬都已經精疲力竭了,木幫的人和林場的人就爭了起來。
    明後天隻會比今天還要難。山頂的雪沒問題,越往下走越不行,要不是大家都有職業道德,這批木頭都不想運下來。
    最終,林場的人也知道客觀情況不允許,答應了木幫的要求。明天把設備什麽的都帶下來,今年的伐木季就算結束,後天早上結賬!
    顏輝知道林場的人肯定是不滿意,不滿意就意味著木材可能要漲價,顏輝就想著把消息告訴四叔。
    趁著這邊還在商定明後天的事宜,晨輝臨時跑回去一趟。
    回住處這邊,山哥和車都不在,估計又在山下喝酒,明天上午才會來。顏輝就算是再想幫四叔,也隻能等明天了。
    從住處再回到堆木場,高伯等人已經要往回走了,顏輝跟了上去。他已經和王伯吃過飯了,但是他的包還在草房那邊,得過去拿下包,順便告個別,看樣子明後天大家就該分別了。
    回去的路上,每個人心情都很好,辛苦了一年,終於到了要休息的時候,不少人商議著後天的計劃。據說有一位木幫兄弟的孩子在奉天讀大學,他還想去看看孩子,惹得其他人紛紛羨慕。
    “肉今晚都做了吧,我看天暖和,今天不做明天再壞了,”高伯看向身旁的一個兄弟,“你來做,老王炒菜不行。”
    “王伯...”這會兒已經到了門口了,顏輝突然想到了什麽,小跑了幾步進了屋,左右看了看,喊了喊,但王伯已經不知去處!
    顏輝立刻從屋裏跑出來:“高伯,王伯不知道去哪裏了!”
    “啊?”高伯一聽就有些慌,立刻衝著所有人喊道,“抓緊,把馬都拴好,老王不知道去哪裏了,抓緊找!”
    大家一聽這個,都有些急,有的人去拴馬,有的人進屋找,有的人圍了過來。
    顏輝大概講了一下今天的情況,高伯說道:“小輝剛剛出來幫我們推爬犁,到現在也就是一個鍾頭,老王要是一開始就出來,肯定能看到我們。估計是我們在林場那會兒,他出來沒看到我們,就想找我們。也就是說,他出來的時間應該不超過半個小時。”
    說著,高伯立刻開始了指揮,讓三五個人去上山的路找,讓另外三五個人走另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