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還是東門，顏輝買了三個饅頭和一小包榨菜。
    今天下午忙活的時候，顏輝出了不少汗，滿腦子裏都是榨菜的鮮甜鹹香。
    剛出鍋的熱饅頭，夾上紅油榨菜，唉呀媽呀，太香了！
    顏輝買完之後咬了一大口，這個高興！
    天越來越長，這會兒天還是亮的，顏輝在東門邊走邊吃，很快吃完了一個饅頭，迎麵又遇到了昨天那個賣狗的少年。
    少年似乎是專門來尋顏輝的，他看到顏輝很高興，手舞足蹈地跑過來：“哥！我的小狗都賣掉了！”
    “恭喜啊，”顏輝也露出了笑容，“是不是挺好賣的？”
    “嗯，昨天虧了你，我晚上在河邊生了點火，給小狗煮了饅頭湯喝，都好好的！今天過去賣，三隻都賣掉了！”
    “賣了多少錢？”顏輝問道。
    “25塊錢！有一隻不好看的賣了5塊錢，剩下的是10塊錢一隻。”
    “那不錯，你還挺有商業頭腦。行了，你狗賣完了，該回去了。”顏輝點了點頭。
    “哥，昨天謝謝你，我分你5塊錢，你別嫌少。來這裏兩天，就你幫了我一次！”少年說著，從緊握著的手裏抽出一張5塊的，遞給顏輝。
    “不用，”顏輝搖了搖頭，“看你這個樣子，你比我更需要這點錢。這樣吧，以後你再過來賣東西，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賺錢。”
    “一碼是一碼，”少年把錢塞給顏輝，固執地說道，“我爸說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這句話讓顏輝愣了一下。
    昨天看這個少年蹲在市場邊上，燒著紙殼子“抽煙”，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小混混，還是極其落魄的小混混，居然還有這種爸爸？
    顏輝隻好收下這五塊錢，接著拿出來一個熱饅頭，在裏麵夾了紅油榨菜，遞給了少年：“一起吃吧。”
    “嗯！”少年接了過來，三下五除二解決了這個饅頭。
    少年吃饅頭的時候，顏輝在一旁的攤位買了四個豬肉餡餅，用塑料袋包好，遞給了少年。
    “你拿回去路上吃。”
    “謝謝哥！”少年也沒拒絕。
    “那你下次來，準備來賣點什麽？”顏輝問道。
    “我會編筐，我以前來這邊賣過筐，那個還比較好賣。”少年說道。
    “你會編筐？”顏輝再次被震驚了。
    昨天那三隻小狗的“狗窩”，那編織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是啊，現在藤條還不太到季節，得過過。”
    “昨天你弄那個狗窩...”
    “那賣的是狗，又不是窩。”少年說得理直氣壯。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編三個好點的狗窩，帶著狗一起賣，能賣個更好的價錢？”
    “啊？”一語驚醒夢中人，少年立刻拍手道，“我怎麽沒想到呢！”
    隨即，少年說道：“我家還有一些去年的藤條，我今天就回家，我編幾個漂亮的狗窩！小狗我還有三隻呢！”
    “嗯嗯，去吧。”顏輝笑著說道。
    “哥，你平時就在這個市場這邊嗎？”男孩問道。
    “嗯，”顏輝指了指市場，“東區37號，我在那邊搬木頭，一般白天搬運，晚上就在這附近轉轉。”
    “那行，哥，下次來我再找你。我得抓緊回去了，我回去得三四個小時，趁著沒天黑我得抓緊走。”
    “快去吧，注意安全。”顏輝覺得自己這一刻也是大人了。
    告別這個少年，顏輝繼續在附近轉。
    在東區市場這邊的人，絕大部分都是搬運工、店員、小老板等等，顧客並不算多。主要是客戶一般也不在這吃飯。
    在這邊的小攤位坐著，聽到的東西全是木材那些事，再者就是各個店裏的八卦，信息密度極低。
    但除了這邊的市場，其他的區域也不會總是聚集這麽多人，更沒什麽人聊天。
    轉了半小時，顏輝終於看到了一個開車的司機找攤位吃飯，便主動買了點吃的，過去拚了個桌。
    這司機停好車之後，從車上拿下來一個暖瓶和兩個杯子，給自己和同行的人各倒了一杯熱水。從暖瓶和杯子的樣子來看，這也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人。
    司機那邊是兩個人，二人應該是給老板送貨的，自己並不是客戶，這讓顏輝有些失望，不過他也沒損失什麽，慢慢吃東西就是。
    “柴油又漲了一毛二，運費還是這麽些，回頭不給他們家運了，別人家都漲運費了！”司機罵了一句。
    “叔，我早就說了這個王總小氣，你看，你今天談運費，他是一點不鬆口，這種人你不能指望！”
    “沒事，現在有的是活，車才是寶貝，他不漲咱就不給他幹了。給他們店裏幹活不掙錢，還是得自己去找客戶，那個賺錢。”
    “我也聽說了，要不這樣，叔，咱明天就去南門那邊試試？”
    “明天...明天不行，王總這邊畢竟已經約好了。要去南門也得把說好的這些忙完...”
    二人聊著天，顏輝倒是聽得明白。
    做木材生意的，有一些是自己有車的，但是最多也就一兩台車，忙的時候肯定是不夠的。
    絕大部分的店都自己不養車，而且用市場這邊的司機。
    這些司機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是主要給店麵幹活，從店麵老板這裏拿運費。
    還有一種是客戶包車，包了車過來取貨。
    兩種方案其實差不多，客戶這裏花的錢也差不多，區別是如果店裏出車的話，羊毛出在羊身上，店麵如果付了150塊錢運費，肯定從客戶這裏多要50。
    也就是說，如果司機能直接從客戶這裏接活，那麽就可以把店家多賺的這50自己拿著。這可不是多賺1/3，而是起碼多賺一倍！要知道車子的損耗和油錢擺在這裏呢！
    沒人會想著給客戶省錢。
    但這裏麵也有問題，那就是如何獲客的問題。直接包車的客戶畢竟是少數，而且有這種需求的人往往都是常客，人家有固定的車子。總而言之，這也不容易。
    店麵之所以敢光明正大地多收客戶運費，也就是知道司機們找不到客戶。人家店麵那麽大的店、那麽大的招牌，這不是成本嗎？
    二人談了二十分鍾，差不多東西都要吃完了，這會兒坐在一旁的顏輝發話了。
    “這位大叔，我剛剛聽你們聊客戶租車的事情，我有個想法，能和你們聊聊嗎？”顏輝說道。
    “嗯？”司機倒是早就看到顏輝了，沒想到顏輝居然插話。但是坐在一桌上，也不好拒絕，隻能點了點頭。
    “你們直接找客戶雇車肯定比從店裏出車要賺錢，但是你們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道怎麽吸引顧客，對吧？”顏輝問道。
    “是這個理。”司機點了點頭，多看了顏輝一眼。
    “所以你們就必須比其他的司機多一些優惠，才能吸引客戶。”
    “你這話等於白說，”司機有些不悅地擺了擺手，“要是少要運費，我何必費這個精力！”
    “不不不，不是從運費上少要錢。而是讓客戶買木頭的時候少花錢。”顏輝指了指市場，“這裏麵幾乎所有的批發店，他們的木材是什麽進價，我都知道。我是林場的人。您遇到客戶，就可以讓客戶先去談價，談完價格之後您找我，我保證能給談出來更低的價格。有這樣的優惠，您說客戶會不會找您的車？”
    “那你有什麽好處？”司機先問了關鍵問題。這個年頭，能養車的都不是一般人。
    “比如說一方木頭750，我給客戶往下談100塊錢，我就從中拿30塊錢。等於客戶可以680一方來買，客戶肯定合適。至於您這裏，客戶肯定願意付給您正常的運費。”顏輝說到這裏，心髒跳得厲害。
    他仿佛就是做生意的料子，談笑間表現得很自信。而他畢竟是新兵蛋子，內心的緊張還是難以壓製。
    “你真有這個本事？”司機有些不信。
    “叔，相信我的這些話，對您也沒什麽壞處，對吧？您可以試試。”顏輝道，“合作才能一起賺錢。”
    “嗯...”司機大叔想了半天，然後問道，“那我問你，白鬆現在什麽進價？”
    “您問的是什麽規格的？”
    “就正常的板材。”
    “林場出來的話，是625，到咱們市場，不同的老板拿貨價還不一樣，大概是730左右。”顏輝說得很篤定。
    “你還真知道...”司機隻聽過這一種木材的價格，他聽說得750，這個和顏輝說的是基本吻合的。
    看顏輝這個樣子，還真是知道啊？
    “叔，這整個過程裏，我都不會找您要一分錢。我甚至不找客戶要錢，我直接從老板這裏拿回扣就行了。”顏輝把自己優化後的方案說了出來。
    “你把價格壓這麽低，老板還會給你錢？”司機一臉不信。
    “會的，這個您不用擔心。總之，從頭到尾您這邊肯定是賺的。而且沒有一點風險。”
    “行，那我怎麽找你？”
    “我現在住在市場裏，平時在東區37號店裏幫忙。”
    “東區37號？二哥那邊？”司機對這裏很熟悉。
    “嗯，李叔那裏。”
    司機信了八九成，點了點頭，“行，過陣子有機會，我讓我侄子去找你。”
    “沒問題。”顏輝吃完東西，給二人告了別，主動離開了。
    ...
    走在路上，顏輝感覺渾身無比舒泰，好像完成了一次洗禮一般。
    剛剛他的腦子在飛速運轉，一開始他還想的是給客戶省錢，然後從客戶手裏拿錢的方案，到後麵直接想到了從店裏拿回扣的辦法！
    別看他談的價格低！但是價格低老板也是一定能賺錢的！
    賺錢的人才容易分錢！反而是從客戶這邊拿錢是錯的，客戶是花錢的，他可不願意多拿介紹費，這對店麵也是有壞處的，被客戶知道了最底價也不是好事啊！
    對於任何老板來說，最大的成本是什麽？顏輝這幾天領悟到，是獲客成本！
    整個生意鏈條裏，最大的成本永遠是如何獲取客戶，隻要有了足夠的客戶，利潤率再低都是賺錢的。
    顏輝甚至想得到，客戶足夠多的時候，沒有利潤也是賺錢的！
    所以他完全不需要從客戶這裏拿錢，也不需要從司機這裏拿錢，直接從商家這裏拿錢就是了！
    比如說，一方木材算上所有的成本是730元，但是這個成本是會增加的。
    屯著不賣的話，資金成本、人工成本、倉儲成本全是在增加的。盡快地流通出去才是最好的。
    一般的客戶來批發，可以把價格談到850一方，那麽顏輝完全可以談到750。但是沒必要。
    他可以談到800一方，然後自己吃30塊錢的回扣。
    這樣，客戶拿到的是800的價格，店麵拿到的是40的利潤，顏輝拿到的是30的回扣，司機拿到的是全額的運費。
    這裏麵沒有任何人損失，木材店也沒有損失。他隻是把原本不確定的客戶確定性地拉到了自己這裏，僅此而已。而且客戶拿到的800元這個價格並沒有壞了市場的規矩。
    想通了這一點，顏輝對自己接下來的生意充滿了信心。讓本身就有車、有極高可信度的司機去幫自己攬客！
    剩下的，就是自己的談價本領了。
    他能不能談到770，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如果有的店鋪就是850咬死了，而且客戶還就要買這家怎麽辦？
    想了想，顏輝決定放棄這種客戶。
    對啊，這種沒辦法啊。並不是所有客戶都能成功，顏輝又想通了。
    此刻他恨不得告訴所有人自己有多聰明，但是他不能說，誰都不能說。他甚至不打算告訴四叔。
    這種事很有可能得罪人，告訴四叔沒有任何意義。
    回去的路上，顏輝準備明天去南門那邊，把所有接私活的司機都搞定，但是走在路上他又決定放棄。
    路要一步一步走，要是貿然去挨個談，不僅可能一個都談不下來，還可能把今天的這位大叔失去了。
    對。
    顏輝自己肯定著自己。
    他沒有什麽人可以商量，什麽事都隻能靠自己。
    一個人回到了住處，顏輝看到了一些邊角料堆在院子裏，他又主動開始整理了起來，趁著太陽還有些餘暉。
    可能是今天運氣好，也可能是天還沒徹底黑掉，顏輝收拾這些邊角料，居然隻被刺了一次。
    他隨手拔掉木刺，抬頭看著夕陽，挺著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