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甚至可以說是驚豔。當最後一個竹風鈴的餘音散去，偌大的模擬場館裏那短暫的寂靜，以及隨後爆發出的議論和掌聲，都讓王強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些。
    導演組那邊，幾個核心成員圍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不時朝王強這邊投來複雜的目光，有驚訝，有讚賞，也有幾分審視。那位之前對《風骨》持保留意見的音樂製作人，此刻也站在人群外圍，表情有些微妙，不再是之前的全然否定，但也看不出多少欣喜。
    “強哥，看見沒？那幫人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小胖湊到王強身邊，興奮得滿臉通紅，聲音壓得低低的，卻透著一股揚眉吐氣的勁兒，“尤其是那個製作人，臉都綠了！哈哈哈！叫他瞎嗶嗶，說你這不行那不行，現在傻眼了吧！”
    王強輕輕呼出一口氣，汗水浸濕了後背的衣衫。他看著舞台上由燈光勾勒出的那片“竹林”，心裏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這不僅僅是一次成功的彩排，更是對他這段時間堅持的回應。江曉老師說得對，最好的回應，就是作品本身。
    “別高興得太早，這隻是彩排。”王強拍了拍小胖的肩膀，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彩排的成功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現場直播的壓力，觀眾的實時反應，評委的最終打分，每一個環節都充滿了變數。
    “知道知道，”小胖連連點頭，但臉上的興奮勁兒一點沒減，“不過強哥，你剛才往那兒一站，那氣場，嘖嘖，絕了！那衣服也好看，那燈光也到位，還有那笛子聲一出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簡直是……高級！”他搜腸刮肚地想找個合適的詞。
    王強笑了笑，心裏也踏實了不少。至少，他想表達的東西，通過音樂、燈光、服裝的結合，初步傳遞出來了。
    彩排結束後，江曉把王強叫到了一邊。“感覺怎麽樣？”他遞過來一瓶水。
    “還……還行。”王強接過水，擰開喝了一口，“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
    “不是好一些，是很好。”江曉看著他，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思路清晰，執行到位。光影和音樂的配合，比我預想的還要默契。那個‘竹音唱法’，很大膽，但沒有突兀，和你整個人、整首歌的氣質是統一的。”
    得到江曉如此直接的肯定，王強心裏最後一點忐忑也落了地。他知道江曉從不輕易誇人。
    “但是，”江曉話鋒一轉，“越是這樣，越要穩住。彩排的驚豔，會提高所有人的期待值，包括評委和觀眾。正式演出時，任何一點小的失誤，都會被放大。”
    王強點點頭：“我明白，江老師。我會調整好狀態。”
    “還有，”江曉的聲音低沉了一些，目光掃過不遠處正在收拾東西的其他選手，“注意保護好自己。嗓子，身體狀態，還有……你的東西。”
    王強心裏一凜，想起了彩排前江曉隱晦的提醒。他順著江曉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見趙恒——那個一直以來表現平平，但每次都能順利過關，據說背後有強大資本支持的選手——正和他的助理低聲說著什麽，眼神不經意地朝這邊瞥了一眼，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移開。那眼神，算不上友好。
    “有些人，看不得別人好。”江曉淡淡地說了一句，沒再多說，拍了拍王強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把細節再過一遍。剩下的，交給舞台。”
    江曉的話像一顆石子，在王強心裏激起漣漪。他不是沒想過會有人使絆子，尤其是在經曆了之前的“抄襲”風波後。但他沒想到，這種感覺會如此具體地指向某個人。趙恒？他為什麽要針對自己？僅僅是因為嫉妒？
    回到練習室，王強把江曉的提醒告訴了小胖。小胖立刻警惕起來：“趙恒？那小子娘們唧唧的，唱歌也就ktv水平，要不是他那個有錢的爹，早淘汰八百回了！他敢搞鬼？”
    “小心點總沒錯。”王強皺著眉，“這幾天我們進出都注意點，設備、服裝，都自己看好。”
    “放心吧強哥！”小胖拍著胸脯，“我這雙眼睛，就跟探照燈似的！誰敢亂動你的東西，我直接給他來個‘佛山無影腳’！”他說著還比劃了兩下，惹得王強哭笑不得。
    接下來的兩天是最後的準備期。王強沒有再進行高強度的排練，而是把更多時間用在調整狀態和熟悉舞台流程上。他一遍遍在腦海裏過著歌曲的細節，想象著燈光的變化，調整著呼吸和情緒的節點。
    小胖則像個盡職的保鏢，寸步不離。王強去食堂吃飯，他跟著；王強去休息室喝水，他跟著；連王強上廁所，他都想守在門口。
    “胖子，你至於嗎？”王強無奈地看著像門神一樣堵在衛生間門口的小胖。
    “至於！當然至於！”小胖一臉嚴肅，“萬一有人往你水杯裏下瀉藥呢？萬一有人在你上廁所的時候把門反鎖了呢？電視劇裏都這麽演的！”
    王強徹底無語，隻能由他去了。雖然小胖的行為有些誇張，但這份緊張兮兮的守護，也讓王強心裏感到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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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該來的似乎總會來。
    正式比賽前一天的晚上，所有選手進行最後的走台和設備調試。輪到王強時，他像往常一樣插好吉他，準備試音。可當他撥動琴弦時，音箱裏卻傳來一陣刺耳的“滋啦——”聲，像是電流幹擾。
    “怎麽回事？”負責音響的老師立刻跑過來檢查。
    王強也蹲下檢查自己的吉他線和效果器，接口都插得好好的，沒有鬆動。
    音響老師檢查了一番，重新拔插了幾次接口，又換了根連接線，刺啦聲才消失。“奇怪了，剛才還好好的……可能是線材有點老化接觸不良？保險起見，明天給你換根新的。”
    王強點點頭，心裏卻有些犯嘀咕。他的這根線用了沒多久，而且一直很愛惜，怎麽會突然老化？
    走完台，王強和小胖回到休息室，準備收拾東西離開。王強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吉他包，剛要背上，忽然覺得重量不對，輕飄飄的。他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拉開拉鏈——裏麵空空如也！
    “我的吉他呢？！”王強腦子嗡的一聲，冷汗瞬間冒了出來。那把吉他陪伴了他很多年，是他最順手的樂器，更重要的是，明天的演出就要用它！
    “什麽？吉他沒了？”小胖也慌了，連忙在休息室裏四處翻找，“剛才走台的時候不是還在嗎？就放在這兒的啊！”
    休息室裏還有其他幾個選手和工作人員在，聽到動靜都圍了過來。
    “怎麽了？丟東西了？”
    “王強，你吉他放哪兒了？再好好找找。”
    王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憶。走台結束後，他確實把吉他放回了包裏，然後就放在了休息室角落的這張椅子上，期間他和音響老師溝通了幾句，然後就準備離開了，中間不過幾分鍾的時間。
    “會不會是誰拿錯了？”有人猜測。
    “不可能！”小胖急道，“強哥這把吉他顏色那麽特別，誰會拿錯？！”小胖急道，“強哥這把吉他顏色那麽特別，誰會拿錯？肯定是有人偷了！”
    “偷”這個字一出口，休息室裏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緊張和尷尬。大家的目光在彼此之間逡巡，帶著探究和懷疑。
    王強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猛地衝出休息室，跑到剛才走台的舞台側麵，又跑到音控台附近，眼睛像雷達一樣掃視著每一個角落，嘴裏不停地喊著：“我的吉他！看到我的吉他了嗎？”
    工作人員和其他選手也紛紛幫忙尋找，但偌大的後台區域，人來人往，燈光昏暗，想要找到一把刻意被藏起來的吉他，談何容易。
    “監控！查監控！”小胖反應過來，拉著一個場務，“休息室門口肯定有監控吧？查一下，看看是誰最後拿走了強哥的吉他！”
    場務麵露難色：“休息室門口的監控……前兩天好像線路檢修，暫時還沒恢複……”
    “什麽？！”小胖跳了起來，“早不壞晚不壞，偏偏這個時候壞？！”
    王強的臉色越來越白，手心冰涼。沒有監控，吉他又是在人多手雜的後台丟失的，這簡直就是死無對證。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有人故意針對他。是誰？趙恒？還是那個對他不滿的音樂製作人？或者，是其他視他為威脅的競爭對手？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湧進他的腦海，憤怒、焦慮、無助，像無數隻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髒。那把吉他，不僅僅是他的演出工具，更是他情感的寄托，是他一路走來的夥伴。沒有它，《風骨》的演繹將大打折扣，甚至可能無法完成。他習慣了那把琴的音色、手感，臨時更換樂器，根本無法達到彩排時的效果。
    “別急，別急，再想想，會不會放在別的地方了？”一個相熟的選手過來安慰道，但語氣也透著不確定。
    王強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從走台結束到發現吉他丟失的每一個細節。他把吉他放進琴包，拉上拉鏈，靠在椅子上。然後，音響老師過來和他說話，討論線材的問題，大概持續了一兩分鍾。接著，小胖催他收拾東西離開。就這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誰有機會，又有動機拿走他的吉他？
    他猛地睜開眼，目光銳利地掃過在場的人。趙恒已經不在休息室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那個音樂製作人倒是還在，正和導演組的人說著什麽，表情嚴肅。
    “會不會是他？”小胖也注意到了製作人，壓低聲音在王強耳邊說，“那老小子對你的歌一直不滿意，說不定想讓你出糗！”
    王強沒有說話。沒有證據，任何猜測都是徒勞，甚至可能引來更大的麻煩。
    這時，得到消息的江曉匆匆趕了過來。“怎麽回事？”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王強把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江曉聽完，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他沒有立刻指責誰，也沒有慌亂，隻是沉聲對旁邊的節目組負責人說：“立刻通知安保，封鎖所有出口，仔細排查後台區域。另外，調取所有能用的監控錄像，特別是通往後台的各個通道口，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員帶著吉他包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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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負責人連忙點頭去安排。
    江曉轉過身，看著臉色蒼白、嘴唇緊抿的王強，語氣雖然依舊平靜，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王強，你聽著。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吉他，我們會盡全力去找。但你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王強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最壞的打算？”
    “對。”江曉看著他的眼睛，“如果，我是說如果，在明天演出開始前，吉他還是找不到，你打算怎麽辦？放棄演出？還是……”
    放棄？王強的心猛地一抽。他為了《風骨》付出了多少心血，經曆了多少波折，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怎麽能放棄？如果他現在退縮了，那之前所有的堅持，所有的“風骨”，不都成了笑話嗎？那些等著看他笑話的人，豈不是正中下懷？
    可是，沒有了那把熟悉的吉他，他還能完美地呈現《風骨》嗎？那些他精心設計的指法，那些隻有和那把琴配合才能發出的細微音色變化，還能實現嗎？
    “江老師，我……”王強的聲音有些沙啞。
    “沒有可是。”江曉打斷他，“想想白師傅給你的那個字——‘正’。心裏正，就不怕影子斜。想想竹子，風雨來了，它會彎，但絕不會斷。”
    江曉頓了頓，繼續說道：“節目組有備用吉他，雖然肯定不如你自己的順手，但至少可以完成演出。關鍵在於你的心。你的‘風骨’，不應該隻寄托在一把吉他上。它應該在你心裏，在你的歌聲裏，在你麵對困境時的態度裏。”
    江曉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王強的心上。是啊，如果連這點挫折都扛不住，他還唱什麽“韌者無懼，風骨長存”？丟了吉他，固然是巨大的打擊，但如果因此亂了陣腳，甚至放棄比賽，那才是真正的失敗。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聚焦，盡管裏麵還殘留著焦慮和不安，但多了一份破釜沉舟的決絕：“江老師，我明白了。就算用一把燒火棍，我也會把《風骨》唱完！”
    江曉看著他眼中的光芒重新亮起，緊繃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他點了點頭：“好。這才是你應該有的樣子。去找音響師，試試備用吉他，盡快熟悉一下。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
    王強用力點頭，轉身走向音控室。小胖擔憂地看著他的背影，又氣又急，狠狠一拳砸在牆上：“媽的！到底是哪個孫子幹的！別讓我逮到你！”
    後台的氣氛依舊緊張，安保人員開始四處詢問排查，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也在緊急調看監控。而王強，則在一個小小的音控間裏，拿起了一把節目組提供的備用木吉他。
    琴弦有些硬，品距也和他習慣的不太一樣，音色更是陌生。他試著彈奏《風骨》的前奏，指尖傳來滯澀感，好幾個音都顯得模糊不清。他皺緊眉頭，一遍又一遍地彈奏著，努力讓自己的手指去適應這把陌生的樂器。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在琴身上，但他仿佛沒有察覺，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指尖與琴弦的對抗和磨合中。
    窗外夜色已深，基地的燈火依舊通明。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在台前幕後同時打響。王強知道，明天的舞台，將是他迄今為止麵臨的最嚴峻的考驗。他不僅要唱出《風骨》，更要活成“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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