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本不想說，可看在場的都是親近之人，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於是說道：“早年在青石縣時，青和剛中秀才那會兒，就有不少人過來跟我提青和的親事，我呢就跟他提了一嘴，可他說要專心準備鄉試，我也就依了他。
    後來鄉試放榜，他高中舉人，我想著現在該到時候了吧，左右先把親事定下，也不著急成親，結果那孩子推脫著說等進京考完會試再說，我當時以為他是想著來京城尋個中意的姑娘，也就沒有阻攔。
    誰知會試過後他又說要等殿試，殿試中了狀元又說要看朝廷安排，怕外放到偏遠地方耽誤了人家姑娘，直到進了翰林院，我本以為終於能張羅他的親事了，他卻推說公務繁忙，實在沒工夫相看。
    後來還是翰林夫人親自來問我，說我怎麽不知道給青和安排親事，我才明白過來，這孩子一直在糊弄我呢！現在倒好，連由頭都不找了，但凡我提起這事，他就跟個鋸嘴葫蘆一樣，啥話也不說。”
    孟大山聽得直搖頭：“成親這麽大的事，你咋能啥都聽他的。”
    顧氏滿臉無奈，“我能怎麽辦，他現在當了官，有了本事，又不跟在青石縣一樣，生氣了還能打他兩下，我真是一點轍都沒有。”
    孟大山摸著下巴，壓低聲音道："可這不合常理啊！哪有大小夥子不想娶媳婦的？莫不是青和他..."
    "爹！"孟昭還能不知道他爹想的什麽，急忙打斷，“你在這瞎猜什麽呢，青和年紀還小，估計就是還沒遇到中意的，等將來他有了喜歡的人，自然會主動提的。”
    許韻蓉一臉的不讚同："還小？我記得青和翻過年就十九了吧？"她轉向顧氏求證。
    顧氏愁容滿麵地點頭："可不是麽！再過一年就二十了，眼瞅著就要二十五。"她越說越著急，"哪有這麽大年紀還不成家的道理？"
    "幹娘！"孟昭哭笑不得，"您這越說越離譜了，在我眼裏，青和還是個孩子呢，哪有那麽大啊。”
    顧氏掰著手指頭細細數道："昭昭你算算，青和十七歲中的狀元，翻過年就是今年，可不就十八了？如今這年關將近，過完年就是十九了。"
    "幹娘，我不是不知道青和的年紀，隻是十九二十，在讀書人裏也不算大，再晚上兩年成親，也無傷大雅。"
    "哪裏不大？我這個年紀的時候，青安都會坐了。"她轉頭向許韻蓉和孟大山求助，"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孟大山正色道："我雖然是二十才遇見你娘，但那是因為你爺奶早逝，沒人替我張羅，正經人家，哪個不是十六七就定下親事？就算因著讀書耽擱兩年，如今都中了狀元了，還有什麽比成家更重要？"
    許韻蓉也幫腔道："昭昭，你可不能因為自己不想成親，就攛掇著青和也不著急，這終身大事，耽誤不得。"
    瞧見有人跟她看法一樣，顧氏也自信了些，“對啊昭昭，你從前也是青和的長輩，回頭可得幫我勸勸他，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先相看著也不礙事。”
    孟昭無奈隻得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幹娘，等有機會，我會幫你勸勸的。”
    看孟昭答應，顧氏滿心歡喜，又忽然想起，自己犯愁的可不僅隻有沈青和一個，於是說道：“昭昭，上回我跟你提的那兩位青年才俊，你可打聽過了？都是從翰林夫人那兒打聽來的好人家，你若是有中意的，我就讓青和去幫你探探口風。”
    方才還在聲討沈青和，怎麽轉眼就調轉矛頭指向自己了？孟昭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她真是多餘給沈青和辯解。
    “幹娘，今天小年，說這些事情幹嘛。”孟昭放下袖子說道：“我去瞧瞧小玉送過來的那些大棚蔬菜，有什麽能吃的，咱們今天吃點新鮮的。”話音未落，人已經一溜煙跑出了廚房，隻留廚房的幾人一臉無奈。
    孟昭急匆匆地往外跑，一時沒注意，竟一頭撞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她吃痛地"哎喲"一聲，捂著額頭後退兩步，抬頭正對上沈青和關切的目光。
    "怎麽？可是碰疼了？"沈青和眉頭緊蹙，伸手就要查看她的額頭，“都怪我，進來的時候沒有注意。”
    孟昭知道怪不得他，是自己跑的太急沒有看路才撞到的，可還是沒好氣的把他的手拍開，轉身離開。
    沈青和看了看孟昭離開的背影，又瞧了瞧自己被拍開的手，眸色略深。
    孟沈兩家人素來沒有讓人伺候用膳的習慣，因此晚膳時分，孫嬤嬤、李嬸等幾位年長的仆婦另開了一桌，邊吃邊聊著家長裏短，黃翠、何見夏幾個年輕些的則圍坐在另一桌，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京城裏的新鮮見聞。
    堂屋裏，燭火高照，暖意融融，兩家人圍坐在一個八仙桌上，桌上擺滿了方才大家夥一塊做的美味佳肴。
    孟大山夾起一筷子翠綠欲滴的青菜，嘖嘖稱奇："這寒冬臘月裏能吃到這般水靈的青菜，說出去誰信啊！"
    顧氏也連連點頭："可不是麽！之前剛見到的時候，我還當是眼花了，聽昭昭解釋才知道，原來冬日裏也能種出新鮮菜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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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是能種，隻是要費些功夫。"孟昭一一細數，"得建暖棚、生炭火，再加上從曲陽快馬運來的路費，成本確實不低。"
    許韻蓉說道："曲陽還是有些遠了，不如來年在京郊也建兩處暖棚？京城裏的高門大戶最講究時令新鮮，價錢反倒不是問題。"
    孟昭點頭應和，“娘說得在理，等來年秋天，咱們就提前籌備起來。”
    "那敢情好！"孟大山拍案叫好，舉起酒杯，"來來來，為咱們來年的新營生幹一杯！"
    眾人舉杯相慶，席間歡聲笑語不斷。
    顧氏估計因為有心事，不知不覺多飲了幾杯，早早就有些醉了，孟昭見狀，喚來孫嬤嬤攙扶她回房歇息，宴至尾聲，沈青澤和沈青瑜兩個小的也困得直打哈欠，孟昭便讓沈青和送他們回去。
    待安頓好醉酒的孟大山和許韻蓉，喂他們喝下爐上溫著的醒酒湯後，孟昭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門，夜風微涼，她攏了攏衣襟，忽見廊下立著一道修長身影，驚得她心頭一跳。
    “你不是回去了麽？怎麽又過來了？”待那人走近，孟昭才認出是去而複返的沈青和，不由蹙眉問道。
    沈青和向前幾步，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輪廓："今日發生了何事？"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困惑。
    方才席間，他幾次想與孟昭搭話，卻都被她刻意避開，還有之前，自己不過是想查看她額頭的傷勢，卻被她那般抗拒地推開，思來想去，他實在不記得近日有何冒犯之處，索性直接過來問個明白。
    他們吃過的席麵還沒收拾幹淨，院子裏還有人在忙碌，孟昭不想跟他在院中說話，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將他拽進書房，房門合上的刹那，孟昭深吸一口氣，正欲開口質問，忽然鼻尖嗅到一絲酒氣，她不由湊近沈青和，在他衣襟處輕嗅兩下："你喝酒了？"
    "不曾。"沈青和垂眸看她，聲音清冽如泉。
    "那怎麽一股酒味。"孟昭蹙著眉頭，又湊近他頸側聞了聞，燭光下，她雙頰緋紅，沈青和眸色微深，卻並未點破是她自己今天喝的有些多了。
    尋不到酒味源頭，孟昭隻得作罷，搬來一把椅子放在書案旁，示意沈青和坐下，自己則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
    "沈青和，"孟昭直呼其名，單刀直入，"你為什麽不願成親？"
    沈青和目光灼灼，反問道："那你呢？你又為何不願成親？"
    孟昭皺眉，"說的是你的事，攀扯我幹嘛！"
    "我為何不想成親。"沈青和忽然傾身向前，燭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間投下陰影，"你應該最清楚才對。"
    孟昭本就被酒意弄得有些頭痛，聽他這麽說，頭更疼了，其實自打來到京城，在二人的接觸中，她總是刻意回避此事，並且自欺欺人地相信，經年累月的疏遠已讓那份情愫消散，可現在，努力營造出來的相安無事，又被戳破了。
    孟昭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說出那句經典的話，“沈青和，你到底喜歡我哪點？我改還不成麽？”
    話音未落，她就看見沈青和眼中閃過一絲痛色，然後用同樣倔強的語氣反問：“那你呢？你不喜歡我哪裏，我改好不好？”
    "啪！"孟昭一掌拍在書案上，“現在是在說你的事，你總反問我做什麽！”
    沈青和認真看著孟昭，緩緩說道：“我喜歡你聰明，腦子裏總是有許多新奇的東西，還能將他們一一實現，喜歡你勇敢，明明知道外出經商危險重重，可每次都能一往無前，還喜歡你的善良，對待弱小，永遠心存憐憫，亦喜歡你的漂亮，是我此生見過，最好看最好看的人。”
    沈青和一邊說著喜歡，一邊慢慢靠近，不知不覺間，二人之間的間隔越來越近，而孟昭卻以為是炭火生的太旺，這才導致臉頰灼熱，該死的，聰明、善良、勇敢、漂亮，這些還真是不好改啊！
    孟昭輕歎一聲：“這世間，擁有這些特質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
    沈青和目光灼灼，“可我沒有遇到她們。”
    “是沒有遇見，還是不願去看？華璋公子在京中聲名遠播，各府的花宴聚會無不邀你赴約。你若肯去瞧一瞧，便會發現智勇雙全、善良仁厚的閨秀比比皆是，你也總能遇到個喜歡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閉目塞聽，視若無睹。”
    "她們再好，與我何幹？"沈青和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執拗。
    孟昭揉了揉太陽穴，酒意讓她的思緒有些飄忽：“青和，有的時候我會覺著，你是不是誤會了，因為我從前幫過你，所以你心存感激，同時，又錯把那份感激當做情愛。”
    "我不是孩童！"沒有人能在曖昧表白的當口被人如此誤解，還能心平氣和，他極力克製，避免自己嚇到孟昭，可再度張口時，心中的那絲委屈，還是流露了出來。"孟昭，你能不能用心瞧一瞧我，我早不是當年那個需要你庇護的少年，恩情與情愛，我分得清清楚楚。"
    "當真麽？"孟昭不依不饒，挨個給他掰扯，“你說因為我聰明勇敢所以喜歡我，但是有沒有可能那不是喜歡，隻是崇敬，你說喜歡我善良，或許隻是對良善之人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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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容貌，那就更好解釋了，食色性也，看見漂亮的人，會產生好感，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可這些都不是情愛，真正的情愛，該是一見傾心，是怦然心動，是見之便難以自持的愛欲，不是因為一個人足夠好才會喜歡，而是明知她不完美，卻仍止不住地心動。”
    沈青和的目光漸漸幽深，他聽不進她的這些長篇大論，隻看見她臉頰泛紅，一張一合的櫻唇泛著水潤的光澤，不知不覺間，他已傾身向前，呼吸變得急促，溫熱的鼻息拂過她的臉頰。
    “你又怎知...這些我沒有？”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孟昭這才驚覺沈青和不知何時已經起身站在自己身前，雙臂撐著孟昭椅子上的扶手，將她徹底禁錮在椅子與他胸膛之間，同時，沈青和眼中翻湧的情緒也讓她心頭一顫，那裏麵壓抑的渴望如此赤裸，仿佛隻要她稍一靠近，就會將她吞噬。
    "沈青和，你..."酒意瞬間醒了大半，她慌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掌心下傳來有力的心跳，震得她指尖發麻。"你醉了。"
    "嗬。"沈青和低笑一聲，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我今日滴酒未沾。"
    他非但沒有退開，反而又逼近幾分，高挺的鼻尖幾乎貼上她發燙的臉頰，"聽到了麽？這是心跳的聲音。"他的嗓音低沉暗啞，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為你而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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