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的喬宴荷沉默片刻，繼而說道：“倒也不必月月付著租金，各地藥商進京都有固定時節，中原客商采購藥材多在端午前後，西域客商則習慣在八九月份前來，若是將這兩個月定為‘藥市’集中交易，倒也是個法子。”
    孟昭聞言，立即接話道：“喬會長高見！集中時日，既方便造勢，又能減輕租金負擔，更重要的是能形成規矩，讓天下藥商都知道，來京城買賣藥材，就選這兩個月！也省的大家夥時刻都得準備迎接客商，耽擱平日的生意。”
    喬宴荷意味深長地看著孟昭："孟掌櫃這般急切，是願意隻租兩個月的鋪子給我們？那剩下的十個月，你要如何處置？"
    “喬會長多慮了，剩餘時日我自有安排，不過您放心，絕不會影響藥市期間的使用。”她環視眾人，繼續道："待契約簽好後，我不僅會提供寬敞的場地，還會動用我所有的人脈，幫諸位把藥材局的名聲打出去，吸引更多客商前來。"
    聽罷她說的，雅間內一時陷入沉默，孟昭見狀，優雅地起身，語氣溫和："諸位不必急著做決定，這個提議，大家可以慢慢斟酌。"說罷朝喬宴荷微微頷首，"今日迎客樓剛開張，樓下還有不少事情等著我去打點，就先失陪了。"
    臨走時，不忘指了指門邊垂落的錦繩，溫聲提醒道："這雅間隔音極好，即便高聲喚人，外頭的侍者也未必聽得真切，諸位若有需要，隻需輕晃此繩，鈴響三聲，自會有人進來伺候。"
    孟昭走後，雅間內頓時開始低聲議論，何掌櫃率先問道：“喬會長，我們這些老骨頭沒您見多識廣，更不曾去過西域，依您之見，西域藥商當真需要這麽多藥材？可別忙活半天，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我上次外出，正逢大食國瘧疾肆虐，因缺醫少藥，不知道死傷多少人，且當地瘧疾時常複發，我一位在西域經營藥材的老友估算，單是青蒿、常山、柴胡這幾味藥，每年需求就不下數千斤。”說罷，她環視一周，"你們，誰有本事吃下這麽大的買賣？"
    即便是喬宴荷這樣執掌京城最大藥材鋪的人物都吞不下的單子，他們這些中小藥鋪更是不敢妄想。
    聽見有這麽大的需求，在坐各位都有些激動，“這，這，此事若真，即便把我們鋪子往後幾年的量都掏空，恐怕也是吃不下的。”
    何掌櫃忽然起身，朝喬宴荷深深一揖："喬會長得此消息卻不藏私，這份胸襟實在令人敬佩！既然藥材局是您牽頭，這個主自然該您來做，即便是真要買鋪子，"他咬牙道，"我們幾家也跟定您了！"
    "正是！"其他掌櫃紛紛附和，"喬會長拿主意便是！"
    喬宴荷輕撫著茶盞邊緣，沉吟道：“方才孟掌櫃提出的租鋪建議，我仔細思量，若是能確保鋪麵長期穩定，確實比直接購置更為劃算。”
    李掌櫃眉頭微蹙，“喬會長所言極是，不過那位孟掌櫃誇下海口，說不僅能提供鋪麵，還能將藥材局的名聲打出去，她一個開酒樓的，當真能有這般能耐？”
    對此，喬宴荷也有些顧慮，她與孟昭雖有些交情，但畢竟相識不深，此事關乎藥材行當的長遠發展，確實不能倉促決定，眾人又細細商議了一番，便準備先行散去。
    一行人剛行至樓下，恰見一位身著錦緞長衫的中年男子進入，身後跟著兩個捧著禮盒的小廝，那人一見孟昭，立即拱手作揖："孟娘子，我家大人聽聞迎客樓今日開業，本欲親自前來道賀，奈何公務纏身，實在脫不開身，特命小的送來賀禮，還望笑納。"
    孟昭連忙迎上前去，“宋大人真是太客氣了！這等小事，哪值得他掛念？"她親自接過禮盒，又轉頭吩咐夥計："快去取兩壇上好的醉仙釀來，讓管家帶回去給宋大人嚐嚐鮮。"
    在場幾位掌櫃麵麵相覷，李掌櫃壓低聲音道："那不是戶部侍郎府上的管家嗎？"宋掌櫃也暗暗吃驚："孟掌櫃竟能與戶部的大人搭上話？若是咱們的藥材行能得到官府支持，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行至酒樓門口，忽聞身後傳來一聲清朗的呼喚："喬會長，別來無恙啊！"
    喬宴荷回眸望去，隻見一位身著月白錦袍的年輕公子正含笑而立，“這不是顧會長嗎？今日怎麽得閑出來走動了？”
    顧惟白拱手一禮，笑意盈盈："家中祖父聽聞迎客樓開業，非要來湊個熱鬧，老人家興致高，我這做孫兒的自然得陪著走一趟。"說罷，目光越過喬宴荷，落在她身後幾位掌櫃身上，“今日是什麽日子，竟然把幾位掌櫃都聚齊了？莫不是商量藥材行的事？”
    喬宴荷挑眉：“顧會長怎麽知道？”
    “我也是聽旁人說起的，看來喬會長此次西域之行真是收獲頗豐，往後若是有什麽好生意，可別忘了在下啊。”
    喬宴荷不疾不徐地回道："顧會長說笑了，誰不知道您在西域的買賣做得風生水起，若有好事，該是你提攜我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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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相視一笑，眼中卻各有深意，顧惟白順勢告辭："家中祖父還在裏麵等著，就不多叨擾了，改日商會例會，再與諸位詳談。"
    待顧惟白的身影消失在門內，何掌櫃忍不住低聲道："沒想到連顧家都來捧場，這孟掌櫃的麵子可真不小。"
    喬宴荷望著酒樓門口那塊鎏金招牌，若有所思地輕聲道："是啊，看來我們都小瞧這位孟掌櫃了。"
    顧崇山顧院長的到來，將迎客樓的盛況推向了新的高峰，畢竟顧老爺子可是當今文壇泰鬥，擱現代來說，就好像是文壇頂流巨星，一舉一動都能引領文人風向，更別說親自現身市井酒樓這樣的稀罕事了。
    "顧院長！"孟昭驚喜地快步迎上前，“您老人家怎麽親自過來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準備些您愛吃的茶點。”
    顧崇山捋著花白的胡須，朗聲笑道：“孟小友，你這"迎客樓"三個字還是老夫題的，今日開張，我豈能不來討口吃的？”
    鄰桌一位青衫文士認出顧院長，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前，仰頭細看那塊招牌："我就說這字怎麽寫得這般風骨凜然！原來是顧院長親筆！果然是行雲流水，筆力雄厚！"
    聽罷顧院長的話，孟昭忍俊不禁：“那您可真是來巧了！您還記得我上回跟您提過的"福壽全"麽？今日特意備了，您剛好可以嚐嚐鮮。”
    "福壽全？"顧院長眼前一亮，“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的典故？”
    “是啊，就是那道’佛跳牆’。”
    "這道菜可是饞了我許久！"顧院長佯裝不悅地捋著胡須，"你這丫頭，一直推三阻四不肯做給我做。"
    "哎呀，顧院長，您這可就冤枉我了。"孟昭連忙擺手解釋，"您要知道，這道菜光是湊齊十八種山珍海味就不容易，為了今日開業，我提前半個月就開始四處搜羅食材，又足足熬了三天三夜才製成，哪裏是能說做就做的。”
    此時一旁看到此景的人都驚呆了，這酒樓掌櫃是什麽來頭，瞧著咋跟顧院長這麽熟識。
    顧崇山自是知道孟昭的手藝，迫不及待想要上樓，此時忽然反應過來，將身旁的顧惟白往前推了推，“瞧我這記性，光顧著說吃的，來，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兒顧惟白，他平日裏不愛去書院，你這才沒有見過，他也是做生意的，你們年輕人倒是可以好好聊聊。”
    孟昭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年輕男子，當初她去明德書院，其中有一部分緣由也是因為這位權力頗大的商會會長。
    她微微欠身，“顧會長，自打來京城起，就時常聽聞您的大名，今日得見真容，當真是三生有幸。”
    顧惟白拱手回禮，姿態謙和："言重了，這話該由我來說才是，孟掌櫃來京不到一年，就站穩了腳跟，這般經商之才，實在令人欽佩，該是我向你討教才是。”
    一旁的顧崇山聽得直搖頭，“你們兩個年輕人，怎麽比我這老頭子還客套？再這麽寒暄下去，佛跳牆的香氣都要跑光了！”
    孟昭笑吟吟地將二人引入雅間，“怎麽會呢，您就放心吧，這佛跳牆是越燉越香。”
    要說這顧老爺子，活了大半輩子，也算是吃盡天下美食，可在嚐了這道福壽全後，依舊與旁人一樣，呆愣片刻，細細品味後方說道：“老夫半生讀盡聖賢書，今日方知‘鮮’字何解！好喝，實在是太好喝了！”
    於是顧老爺子的這句好喝，立馬不脛而走，傳遍整個京城，後來傳言愈演愈烈，竟漸漸演繹出了各種版本，有說顧老嚐了一口就拍案叫絕的，有說顧老連喝三碗仍意猶未盡的，更有甚者，說顧院長喝完後掩麵痛哭長歎此生無憾的。
    這日有好事者親自問詢顧院長：“顧老，聽說您前些日子在迎客樓嚐了道佛跳牆，竟感動得老淚縱橫？這事可當真？”
    顧老爺子聞言，簡直哭笑不得，他活了這麽久，哪裏會是能被一道菜感動到落淚的人？
    剛想反駁，又忽的想起那日品嚐"福壽全"的情景，那濃鬱的鮮香仿佛仍在唇齒間縈繞，讓他不自覺地咂了咂嘴，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好喝，確實好喝，老夫至今仍在想，不知何時才能再嚐一回。”
    於是京中很快又有流言傳出，說顧院長惟願此生能再嚐一回佛跳牆，一時間，"佛跳牆"三個字在文人圈裏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這傳言再輔以開業當日其他食客的交口稱讚，有人說這是"天上神仙味"，有人誇讚為"人間至味"，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宣稱"嚐過此味，三月不屑肉香"，種種溢美之詞，又將京城老饕們的好奇心吊得奇高。
    迎客樓由此成為京城文人雅士的打卡勝地，每日都有身著長衫的讀書人慕名而來，點名要嚐顧院長同款。
    可誰曾想，這道菜自開業當日亮相後，就再未供應，引得許多文人神色落寞，更有人當場揮毫潑墨，做了許多表達遺憾的詩句，迎客樓的名聲也就更加響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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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孟昭備上厚禮，來到明德書院，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顧院長，對不住，這事都怪我。”
    顧崇山眉毛一挑，“是你說老夫喝佛跳牆喝哭了的？”
    “冤枉啊！"孟昭連忙擺手，坦白說到："我隻是對外說您嚐過後直呼好喝，後頭那些誇張的傳言，都是外頭人添油加醋瞎傳的。"
    顧院長冷哼一聲，“老夫從前在外的名聲，隻與詩書典籍有關，現如今倒好，成個為了一口吃的就能痛哭流涕的饞嘴老頭！你讓我這老臉往哪兒擱？”
    孟昭的頭垂得更低了，她也實在沒想到，“要不...我在迎客樓裏立個牌子，說您喝完之後沒有哭？”
    "胡鬧！"顧院長胡子都快飛起來了，"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麽？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在意這事？"
    "那...您說怎麽辦？"孟昭小心翼翼地抬眼，"隻要您消氣，我都照辦。"
    顧崇山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要想讓老夫消氣嘛，除非，你再給我做上一回佛跳牆。”
    孟昭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原來您在這兒等著我呢！”
    “還不是你那的飯菜太難定，老夫實在想的緊。”
    雖說佛跳牆工序繁瑣，但定價在哪擺著呢，孟昭若想賺這份錢，也是能供應的上的，現如今多少也存了些饑餓營銷的意思，見顧老這般惦記，她當即保證道："您就放心吧，我這就回去準備，保證讓您吃上最地道的佛跳牆！"
    顧老爺子這才滿意，隻是既然要再做一回，自然不能悄無聲息的做，況且此時朱雀大街的行人並不算多，她得想法子讓人為了迎客樓，專程過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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