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現時，天門山的雲霧正濃。
    巍峨的山體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刺破層層雲海，在朝陽的映照下泛著淡淡的金紅色光暈。
    山門前的青石階蜿蜒向上，每一級台階都被歲月打磨得光滑如鏡，邊緣處爬滿了翠綠的苔蘚。
    石階兩側，千年古鬆盤根錯節，鬆針上凝結的晨露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偶爾滴落時，竟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細小的靈光軌跡。
    青雲子四仰八叉地癱在山門一角的藤椅上，老舊的藤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他看上去約莫四十出頭，實際年齡一百二十餘歲，本該是築基期修士的壯年，眉宇間卻已刻滿了頹唐。
    下巴上的胡茬參差不齊，顯然多日未曾精心修剪。
    那頂象征外門執事身份的青玉道冠歪斜地掛在發髻上，隨時都可能滑落。
    &34；咳……咳咳……&34；
    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從袖中掏出一塊泛黃的帕子捂住嘴。
    待拿開時，帕子上赫然多了幾點暗紅——這是三個月前那場炸爐留下的內傷。
    青雲子苦笑著將帕子揉成一團，隨手塞回袖中。
    那場決定命運的內門考核，至今想起仍讓他五髒六腑都隱隱作痛。
    山風拂過，吹開了他膝上那本《丹火精要》的書頁。
    扉頁上朱筆批注的&34；資質愚鈍&34；四個大字格外刺目，旁邊還蓋著丹峰考核司的赤紅印章。
    這是趙長老的親筆，那個因為他炸爐而被燒焦胡須的老頑固……
    &34；青雲子！你這雙手還是適合去種靈田！&34；
    記憶中刺耳的怒吼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更可怕的是，對方當場就給他判了&34；終身不得再考&34；的死刑。
    “唉！”青雲子歎了口氣。
    遠處傳來晨鍾的餘韻，驚起一群棲息的靈鶴。
    他慢吞吞地支起身子，從懷中摸出個油光發亮的酒葫蘆。
    拔開塞子時，一股劣質靈酒特有的辛辣氣味撲麵而來。
    這是他用新弟子孝敬錢買的&34；醉仙釀&34；——說是靈酒，實則連雜役弟子都看不上眼。
    &34；咕咚……咕咚……&34；
    火辣辣的酒液滾過喉嚨，灼燒的感覺一直蔓延到胃裏。
    青雲子滿足地打了個酒嗝，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反正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與其苦修無望，不如醉生夢死。
    就在他準備再眯一會兒時，山道上的雲霧突然詭異地流動起來。
    一道白影踏著晨露而來，所過之處，飄落的靈藤花瓣竟自發讓開一條通路。
    青雲子醉眼朦朧地望去，待來人走近才看清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
    青年一襲素白長衫纖塵不染，劍眉星目，長發飄逸，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34；這位……&34；青年在五步外站定，聲音清潤如玉，&34；可是丹峰青雲子道長？&34；
    &34；正、正是貧道。&34；青雲子的舌頭突然打了結。
    他下意識想整理衣冠，卻發現自己的道袍前襟還沾著昨夜的酒漬。
    那團暗黃的汙漬在晨光下格外刺眼，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拱手道：&34；在下林玄，火集鎮林員外家的二子。五年半前我滿月時，道長曾受林丹長老所托，到寒舍送過賀禮。&34；
    青雲子用《丹火精要》遮住那塊汙漬，回想起當年似乎……的確有這一檔子事。
    可眼前之人……
    &34；林、林公子？&34；他聲音都變了調，&34；這……按年歲算……&34；
    林玄唇角微揚：&34；家母是水月庵靜心禪師的後人。去年我在庵中得了些機緣，故而形貌有異。&34；
    青雲子恍然，他偷眼打量著青年男子，在那雙清澈的眼眸深處，看到了不屬於年輕人的滄桑，不禁暗暗心驚。
    &34；今日特來尋道長，是因為當年您說……&34；林玄忽然模仿起青雲子當年的語氣：“我觀此子有些不凡，或是修行之才，滿六周歲可來天門山找我，報我道號青雲子即可。”
    青雲子老臉一紅。
    當年他剛當上外門執事，又靠關係謀到了輪值天門山的“肥差”，正是得意之時，逢人便說些場麵話，沒想到今日竟被正主找上門來。
    但轉念一想，這可是林丹長老的親族！他頓時來了精神，連腰杆都挺直了幾分：&34；林公子說得是！貧道這就……&34；
    話未說完，他突然僵住了。
    三個月前炸爐的慘狀在眼前閃過，趙長老那聲&34；終身不得再考&34；的怒吼猶在耳邊。
    如今他一個戴罪之身，哪還有資格引薦弟子？
    &34；不急。&34；林天然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試探問道：“我想和道長做一筆交易，不知道長感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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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交易？&34；青雲子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卻又很快黯淡下去。
    “咳……咳咳！”他努力控製咳嗽，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如今兩袖清風，能有什麽與公子交易的資本？”
    林天然取出一個玉瓶扔給他：“回春丹，可治愈道長的內傷。”
    青雲子一喜，心道此人頗為豪爽，二品上階丹藥說給就給。
    “道長可有什麽心願？”林天然換了個問法。
    &34；我這把年紀了，還能有什麽心願……&34；他苦笑著搖頭，青玉道冠隨著動作又歪了幾分，&34；就算說了也是癡人說夢……&34；
    林天然的衣袖在山風中輕輕擺動，他佯裝歎了口氣：&34；也罷。我今日來，不過是念著當年道長贈丹之情。&34；
    青雲子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清楚地記得，那年自己隻是替林丹長老跑腿的，連裝丹藥的玉盒都沒資格碰。
    &34；既然道長為難，&34；林天然轉身，靴底碾碎了一顆鬆果，&34；我直接去找林丹老祖也是一樣的。&34；
    &34；等等！&34；青雲子猛地站起，藤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34；林公子……當真能幫我？&34；
    山霧在他們腳下流轉，將青石板上的酒漬暈染成一片暗色。
    林天然回頭時，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34；那要看道長的願望是什麽了。&34；
    &34；我……我想進內門。&34；青雲子聲音發顫，&34；但長老已經……剝奪了我的考核資格。&34；
    想要進入內門，必須經過考核，這是不可突破的鐵律。
    &34；丹峰不行，其他四峰呢？&34；林天然不經意道。
    青雲子愣住了。
    “對啊！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丹峰不要我，我可以去其他峰啊！”青雲子心道。
    他來回踱步，眼睛越來越亮：“哪座峰的內門不是內門？修煉資源可都是一樣的！至於功法……這破丹老子也不稀罕練了！”
    &34；隻要……隻要是內門……&34；他幹裂的嘴唇顫抖著，連歪斜的道冠滑落都渾然不覺，&34；陣峰、靈寶峰、馴獸峰、劍峰，哪個都行！&34；
    林天然輕笑一聲，湊近他耳邊，輕聲低語。
    青雲子瞪大眼睛，手中的書冊&34；啪&34；地砸在青石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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