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紛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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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雲市東城區。
    鷹司旭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雨水劈裏啪啦瘋狂傾泄在玻璃窗上如煙如霧如塵,甚至難以看清窗外的景象。
    房間內一片昏暗,整座城市陷入了斷電狀態,他翻坐起身點亮手機,電量還剩下一半。
    下午的時候氣象局連發了好幾條短信,通知當地居民有台風登陸,請有條件的住民驅車前往山口、岡山、兵庫等周邊縣市避難。
    而最後一條短信定格在了“最新氣象消息,台風已臨近日本海,請出雲市居民密切關注變化動態,請檢查屋漏,禁閉門窗,嚴禁出行!”
    “搞什麽啊,日本海怎麽會出現台風,就算有台風也是從太平洋刮過來的嘛。”
    鷹司旭嘟囔著關閉沒有半點信號的手機,抱怨著日本氣象局的不作為,居然等到台風臨近才發布緊急通知。
    本來他是打算今天去女朋友桐野柒所在的益田市,結果父親和母親昨晚去了外地,臨走前拜托他多留在家一段時間照顧身體不便的爺爺,無奈之下自己隻好把女朋友的約定鴿掉了。
    鷹司旭感到嘴巴有些發麻,走出臥室來到走廊準備去接點水喝,手掌緊貼著一邊的牆壁緩緩摸索著行走,但下一刻他摸到了僵硬中帶著溫熱的身體。
    “爺爺?”
    鷹司旭下意識開口,家裏隻剩下他和爺爺,而走廊中間也正是爺爺的房間。
    他有些慌張,不是害怕,而是沒有想到患有脊髓損傷、老年癡呆的爺爺居然自己獨自下床了。
    “小旭?是小旭嗎?”
    老人粗糙削瘦的手掌在黑暗忽然準確地牢牢扣住鷹司旭的手腕,力量大到鷹司旭幾乎要痛呼出來。
    “嗯嗯,是我。”鷹司旭嚐試稍稍扭動手腕,發現無果後隻能放棄,“爺爺你是不是要喝水,我待會給你送到房間裏,你快回屋裏躺著吧。”
    “走…快走!”
    “不!跑!快跑!跑啊!”
    老人發出近乎呻吟一樣的低語,卻帶著一股歇斯底裏的感覺。
    “跑什麽…”
    鷹司旭聽著爺爺的有些摸不著頭腦,是因為台風這種天氣讓老人的精神出現了異常嗎?但他還是努力解釋道:“外麵刮大風了!雨下得很大!現在不能出去!”
    “逃!”
    “快逃!”
    老人的毫無神采的眼睛瞪大,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嘴裏不斷地重複著幾個字詞。
    鷹司旭忽然聽見了牆壁之外傳來了尖銳的驚叫聲和傷心欲絕的哭喊,之前在房間裏的時候他就聽到過類似的聲音,但被狂烈雨聲和風聲掩蓋,因此他並沒有在意。
    他這時連忙拉起百葉窗查看街道上發生了什麽。
    那是一頭人身蛇尾的怪物,身體有四五米長,若是直立起身子甚至能直接和正處於二樓的鷹司旭平視。它長著瀑布般的黑長發,一張慘白的尖臉從長發中凸顯出來。
    它似乎要歡呼又似乎要笑,因為它抓到了自認為不錯的食物,青灰色的利爪下是一個穿著睡裙的女孩屍體,紅色血液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流向下水井口。
    鷹司旭認得那個女孩,那是自己鄰居家的孩子,很惹人喜歡,剛上高中不久,聽說還加入了學校網球部。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外麵的景象,同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防止驚叫出來。
    那長得如人魚一樣的怪物張開巨大的嘴巴,露出露出密集的、剃刀般鋒利的尖齒,末端分岔的舌頭像是小紅蛇那樣顫動。
    鷹司旭從未見過任何一種生物可以將嘴巴張的如此之大,幾乎可以直接把人吞腹中。
    不,或許蛇是可以的。
    因為蛇的下頜骨是分開的,中間由韌帶連接,使蛇可以盡可能地張大嘴巴;而且,蛇的下頜部分皮膚很鬆散,皮膚麵積比肌肉麵積大,沒有緊密貼合在肌肉上。
    他顫抖著雙手想要合上百葉窗,但下一刻,形似人魚的怪物忽然扭過頭來,金色的瞳孔中帶著冷血動物的凶毒。
    鷹司旭被嚇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腳止不住地發抖,甚至難以站起身。
    轟!
    牆壁轟然倒塌,在這種體型龐大的怪物麵前,石磚水泥築成的牆壁宛如劣質紙張一樣脆弱。
    鷹司旭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朝著自己迎來的血淋淋的巨口。
    可是當他被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緩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還活著,怪物的口中是一位行朽將木的老人。
    老人的身體被那鋸齒般的利齒洞穿,發出沙啞的聲音,竭盡全力地呼喊著。
    “逃!逃到它們追不到的地方去……好好的……活著!”
    清醒過來的鷹司旭連滾帶爬地起身,穿過走廊拚命向外麵跑去,人魚發出暴怒的嘶吼,將老人如垃圾吐在地上,揮舞著強壯的上肢將房子如同拆積木一般拍成碎塊,不斷追趕著鷹司旭。
    衰朽將死的老人努力地睜大眼睛,機械般地扭動脖子想要看清自己最疼愛孫子,不知他最後是否看到自己想看的身影,那張蒼老的麵孔仿佛解脫了一樣,露出了淡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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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鷹司旭跑到了那條狹窄的街巷中,這才發現這裏已經化為一片廢墟,地麵上遍灑鮮血和殘骸。那些死去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們﹣﹣那些失去溫度的破碎的身體躺在血泊裏,空洞的眼瞳映照著世界。
    他們無聲地死在了這裏,生命此時此刻在這裏像是雜草一樣輕賤!
    遠處還有怪物們嘶啞著發出嬰兒般的啼哭聲,拖動著身後宛如蛇的尾巴徘徊巡梭著,被充斥靈魂的饑渴感催動,尋找著任何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
    觸目所及,一片猩紅的色彩。
    仿佛血的海洋。
    他已經無處可逃了。
    他可以聽到城市中無數人在絕望的呼喊或者虔誠的祈求,可是並沒有神靈因為他們的虔誠而施以援手。
    “嗚~”
    鷹司旭發出哭笑的聲音,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背後的死神。
    隻是等待。
    屍守頃刻間來到他的身後,利爪揮舞而下刮起如同地獄中的風,可是他並沒有等到死亡的降臨,而是震耳欲聾的機槍轟鳴!<214重機槍宛如一門火神炮噴吐出長達一米的火舌,這種主要裝備在直升機上的重型武器此刻居然被裝備到了一輛越野車上。
    鷹司旭甚至聽到那操控重機槍的男人發出了暢快淋漓的大笑。
    但即便如此屍守依舊沒有立刻死亡,普通的青銅子彈僅憑數量是難以將屍守殺死的,它們已經無懼一切凡鐵的殺傷。
    緊接著,空中傳來飛劍破空的鳴動,銳鋒切割的聲響!
    身披黑色風衣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屍守的頭頂,長刀在他的手中揮灑,劃出繁複的弧線,稍縱即逝地勾勒出血色的痕跡。
    柳生新陰流——山嵐!
    幽暗的青色閃過,失去了頭顱的屍守依舊在蹣跚地後退著,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經再度死去。
    鷹司旭目光呆滯地看著身邊這位從天而降、如同救世主般的年輕男人,而在街道的其他地方,穿著相同黑色風衣、訓練有素、身手矯健的黑衣人或手持刀劍、或是各種槍械,將那些不可一世的怪物們逼至角落,殺死。
    “抱歉。”
    男人朝著鷹司旭輕聲道。
    他英俊中透著些許陰柔氣,白淨的皮膚有著大理石般的質感,眉宇挺拔,黑發被雨水打濕緊貼在額頭,遮住了那雙淩厲的金色瞳孔。
    “少主,這邊的屍守清理完了,機槍用著不給力,打不死這群畜生。”似乎是那個操控機槍時大笑的男人朝這邊跑了過來。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口中所說的畜生其實是你數千年前的祖先…源稚生輕輕吐出一口氣,沒有想去糾正夜叉的說法。
    夜叉看到還沒緩過神來的鷹司旭笑道:“你小子運氣真不錯,趕上我們來了,剛剛看到我的神勇表現沒有?是不是隻比我們少主差一點?”
    “夜叉!閉嘴。”源稚生低喝。
    充當狗頭軍師角色的烏鴉拍了拍鷹司旭的肩膀,“你可以往中心城區和南城區去,我們是從那裏過來的,安全性有保證。”
    “如果你的家裏人不幸犧牲的話,還請你節哀,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蛇岐八家可以提供災後重建的費用,我們回頭會主動聯係你的。”
    “唉…你們兩個夠了!”
    不會安慰就不要安慰人了好嗎?
    “不要耽誤時間,走了。”源稚生提刀回到車上。
    還有東城區和北城區,以及那尼伯龍根降臨的海岸,現在隻是開始。
    烏鴉和夜叉對視一眼,麵麵相覷。
    說的好像少主你很會安慰人一樣。
    鷹司旭渾身癱軟地躺在地上,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其中或許摻雜了其他的液體,比如淚水什麽的。
    “少主!我們頭上有架直升機!”
    回到駕駛座位的烏鴉指著天空大喊。
    源稚生從車窗探出頭,看到了一架武裝直升機如一隻黑色的烏鴉從雨幕下低空快速掠過。
    “為什麽他能開著直升機直接飛進來!”坐在後座的夜叉滿臉不忿,直接扛起火箭筒對準空中,“少主,那不是我們的人,要不要直接打下來!”
    “不用。”
    源稚生雙眼微眯,否決道:“能在這種極端天氣,甚至是磁場嚴重紊亂情況下飛進來的至少是經過專門改造的武裝直升機,大概不是敵人。”
    會是卡塞爾學院的援軍麽?
    執行局專員的車隊在一個路口分成兩隊,分別前往不同的城區。
    …
    “朝思暮想,螢光似吾身。魂牽夢縈,點點均吾玉。”
    簡短的和歌帶著輕柔旋律從鮮豔的紅唇中吐出,酒德麻衣雙眼略顯朦朧地掃過下方被摧殘的城市。
    “這是和泉式部在祈願之時寫下的句子?”直升機的對講機中傳出另一個年輕的女聲。
    在元素亂流造成的混亂磁場中,這架直升機上居然有能夠連接外部的通訊工具!
    僅憑現代的科技水平自然是做不到這一點,但如果借助煉金技術或某種言靈卻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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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薯片,你覺得生命珍貴麽?”酒德麻衣輕聲問道。
    正托著臉盯著股票市場發呆的蘇恩曦原本打算揶揄一下此時陷入感動的好友,但想到對方可能看到的某些畫麵,便把到嘴邊的話語咽了回去。
    生命珍貴嗎?自然是珍貴的。
    無數人都曾歌頌過生命的偉大,生命是一種神秘的力量,脆弱時像薄冰一樣不堪一擊,堅強時又如大山一般堅韌不拔。
    但生命的價值,不僅在於生命的數量,更在於生命的質量。
    “很多東西,皆已注定,麻衣。”
    蘇恩曦低聲道:“自由是稍縱即逝的幻覺,卑微的生命也不過是神明們指尖的貨幣。”
    “一場戲劇,在開始之前就已經有了結局。而現在,不過是謝幕的時候到了。”
    “薯片你想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宿命麽?”
    酒德麻衣嘴角微微上揚,突如其來的笑容在這張無可挑剔的臉上展現,美的驚心動魄。
    蘇恩曦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咱們這個奶媽團隊,隻有你會對老板的每次命令一絲不苟地完成。至於為什麽,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而宿命…我們不正是為了打破那所謂的宿命才會聚集在一起的麽?”蘇恩曦慵懶地舒展身體,再次躺在沙發上不禁也笑了。
    “話說老板這次是要押薑正麽?”蘇恩曦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押薑正是不錯,以後還能幫我們照顧照顧小白兔。”
    “是不得不押薑正。”酒德麻衣糾正,“兩軍對壘,咱們這邊就我一個人,我若是以第三方的身份摻合進去你覺得我還能活著出來?”
    “好吧,應該不能。”蘇恩曦捂臉,她沒有想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你一定會被兩邊混合輪流先打死的!”
    “雙方陣營中,薑正的陣營是最容易加入進去的,我們隻需要把霸王槍送給他就可以表明身份了。至少不會引來他的敵視,而猛鬼眾一方本就處於優勢,我們幫他,他們甚至可能覺得我們是來分戰利品的。”蘇恩曦一頓分析來給自己找補。
    “提起這破槍老娘就心煩。”酒德麻衣憤憤道:“你知道薑正把這槍埋了多深嗎!四十!整整四十米!老娘找人挖的坑大到能直接填進去一座樓!”
    此時直升機的下方用一根尼龍繩吊著一把數米長的長槍,槍身被浸濕的白布緊緊纏繞包裹著,兩端多出來的白布還在不斷往下滴著水……
    蘇恩曦小聲嘟囔了幾句,酒德麻衣沒有聽清,但可以猜到大致意思是‘又不是你挖的,花的可是老娘的錢’雲雲。
    “老板呢,他給我們拉的聊天頻道自己怎麽不說話。”蘇恩曦說。
    “說不定老板現在正偷偷聽我們說話呢。”酒德麻衣幽幽道。
    “噗!咳…咳咳!”蘇恩曦正喝著水差點被嗆到,猛地咳了兩聲,“別胡說,老板怎麽會是偷聽別人聊天的人呢!對吧,老板?”
    “……”
    “你看,老板不在吧。”
    “如果今晚沒有老板感興趣的人或事的話,老板大概是不會出現的。”
    酒德麻衣額頭拉下幾根看不見的黑線,看著不斷放大的燈塔,以及在無數潑灑的血色痕跡之下,一切都已經變得麵目全非的大地,早已對生死看淡的她也難掩心中的不平靜。
    “殺胚!”
    “薯片,這是…真的…殺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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