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我也有受不住的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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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此言,長乘輕笑,語氣緩和,卻暗藏深意,說的完全不留痕跡:“慕聲啊……且不說什麽蠻蠻若是化作比翼祥鳥,這套美好的說辭...”
他頓了頓,眸光沉靜,一字一句道:“動物,不是人,秉性最為直接。它若有害人之心,怎會萬鳥追隨…...”
這句話裏,尾音輕顫。
長乘眸內透著溫潤,眼神劃過少摯,隱隱勾出一絲濕潤的光。
火光下的少摯,靜默站著,悠閑從容。
可在長乘的眼裏…卻是透著分明的脆弱,委屈。
我深知你,但我這一世絕不能幫你。
隻此一事…...我才有資格站你。
長乘滾了滾喉,低下頭斂著情緒,盯著手內的茶杯看,低聲道:“慕聲啊...我不願過度詆毀你口中的那個高人,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何在荒無人煙的沙漠內,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刻...有人來幫?”
“且,恰好就是有人來,偏偏帶個鳥兒來抗爭,才將你的朋友落下?”
長乘說話的時間裏,陸沐炎一直未曾言語,她就這麽安靜地坐著,漫不經心地斂眸,眼睫低垂如蝶。
此刻,她終於有了舉動。
陸沐炎輕輕掀起眼皮,神情靜如深潭,卻散發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儀,沉聲緩道:“慕聲,別的我不管,我隻說一次。這一點,我永遠存疑。過後,此事我不再多言。”
“你境內那大鳥的體型我也看過,殺死舌頭,它完全不需要用高空拋物的形式。”
她目光直刺遲慕聲,眼底含著銳利,透著不容置疑的凜然。
“你是開賽車的,那大鳥若真不願你追上來,沙漠內的車子,又能跑多快?你比我清楚。”
明明暗暗的火光,在她身上交相輝映,清透漆黑的眸底,與跳躍的火焰仿佛完全融合。
她這一番話說下來,聲音清冷,沉穩無波,卻似地火燎原,勾出他心內天雷滾滾。
遲慕聲聞言,眸內光芒一滯。
他頭皮一麻,腦內“轟”地炸了。
與此同時,少摯眼睫微抖,眼神看向陸沐炎。
他眉頭輕挑,眼底劃過一絲極致的溫潤。
這溫潤與以往全然不同,像是春水初融,第一次直達心底,撥弄著某個柔軟的角落。
…...
而在這同一時間裏...
艮塵身影如風,衣袂翻飛,步伐急切卻不失灑脫,宛如俠客踏月而來。
他眉峰緊鎖,眼底燃著一團急切的火焰,薄唇抿成一線,透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著…….
…...
下一刻。
艮塵猛地止步,一腳站在遲慕聲掛起的字畫前!
他的身影挺拔,卻透著一絲急切。
深吸一口氣,艮塵目光鎖在字畫邊框上,眸內劃過一絲異樣。
邊框一圈蒙著灰塵,歲月留痕斑駁,可兩側指紋狀的輪廓幹淨分明。在鎏金燭燈的映照下,無法忽視,刺得他心頭一顫。
片刻不能等!
艮塵指尖劃過空氣,竟與遲慕聲招式相同,迅疾畫出一個震卦,動作行雲流水。
炁絲流轉,空氣微微一顫。
“隆隆”低鳴響起,地磚裂開,露出那條泥濘小道…...
…….
濕氣撲鼻,帶著泥土的腥味,他迅捷邁入,靴底踩得青苔“吱吱”作響,步子透著慌亂,直通雷祖真正的墳堆!
小道盡頭,一地淩亂的腳印映入眼簾!
無數木牌上,甚至偏遠角落處,每處墳堆的夾口!…都赫然殘留著遲慕聲的氣息,濃鬱而清晰…...
像是某種無聲的宣言,肆意張揚!
慕聲…...分明是將這裏看了個遍!
艮塵定定地站在道口,眸內光芒驟亮,眼角微微抽搐,震驚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手指,不自覺地攥緊,指節泛白,喉嚨滾動,也難以輕啟半個字。
他的眼底透著漫天的狐疑與震撼,緩步上前,指尖輕觸一塊木牌,炁息如絲纏繞,熟悉得刺痛心神。
這裏,靜謐依舊。
依舊是他最親密的摯友、他記憶深處最柔軟的心安。
他熟悉而心疼、夢回百轉的地方…...
艮塵眉頭緊鎖,唇角微顫,似在斟酌,又似在懷疑,目光掃過那些歪扭的“我”字。
驀地,他瞳孔震顫。
那些字,好似有了具體的模樣...
每一撇一捺,都勾勒著遲慕聲灑脫不羈的唇邊。
每一行一句,都透著遲慕聲肆意而笑的灑脫…...
胸膛起伏,呼吸漸重,失態如山崩地裂,徹底衝破了他溫潤端方的外殼…...
他眉目清雋的麵容扭曲,眼底湧出一片狂熱的激動與欣喜。
淚水,不受控製地溢出眼眶,順著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木牌上,濺起微小的水花。
艮塵身形一晃,猛地蹲下。
玄色長衫的衣襟拖曳在泥土上,沾滿青苔與塵灰,雙手撐地,指尖深深嵌入泥中...
淚,越來越多,怎麽也止不住,如斷線的珠子,砸在地麵,混著泥土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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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劇烈抖動,他的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似哭似笑:“二十三年了……”
這聲音,沙啞而破碎。
壓抑了二十三年的情感,在此刻噴薄而出…...
從小,我便在這兒修煉。
十四歲前,父親將我埋於這裏的土內,隻食一餐,留出頭顱呼吸。
我有前世記憶,我知父親良苦之心。
無數次的血淚混著稚嫩的身軀…...
多少大雨滂沱,驕陽曝曬,暴雪深埋,蟲蟻啃食…
但正因我有記憶,我不能喊疼,我也沒資格示弱…...
…...
此刻的艮塵,早已失儀。
墨發散開,幾縷垂落額前,沾上淚水,濕漉漉地貼在臉上遮住了半張臉。
他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可是我…我也有受不住的時候啊……”
那個一向溫潤得體的翩翩公子,此刻,可憐而無助地跪在地上,肩膀止不住地抖,嗓子裏一陣陣地湧著苦楚,連嗚咽地啜泣聲都含著隱忍…...
艮塵猛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木牌,雙手顫抖地撫過,指尖摩挲著那歪扭的“我”字:“我日日看著你的字跡,這墓園內的每一字,每一筆,每一劃,每行分毫間的距離,我都記得絲毫不差…...”
我期待著與你相見,甚至成了某種活下去的信念…...
我隻是想著...你若在,定會拍著我的肩,爽朗地笑我太弱。
這於我而言,便是最大的力量…...
此刻,他原本清雋的眉眼,眸底通紅,鼻尖泛著濕意,長發淩亂地披散。
流雲鬢角的碎發黏在臉側,襯得他溫潤端方的書卷氣質多了幾分破碎的美感...
…...
寅時將近,夜色漸褪,林間霧氣如紗,輕籠古木。
天邊一抹魚肚白悄然浮現,月光漸隱,星辰稀疏,唯有東方一顆啟明星孤懸,熠熠生輝。
山林太寂寞,囂靜得中間。
篝火肆意,溫暖與欲起的晨霧交織。
陸沐炎起身,拍了拍衣擺,語氣幹脆而冷淡,低聲道:“修行不到家,什麽都白扯,我去練功了。”
她的眉眼間透著一絲疲憊,轉身便走。
長乘瞥了她一眼,轉向遲慕聲,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慕聲,大家言盡於此,你自己想想哦。”
樹枝“哢”地斷裂,碎片落入火中,濺起幾點火星。
遲慕聲仍是低著頭,凝視著跳躍的火焰,一動未動,眼底光芒晦暗如潮,眉頭緊鎖,唇角抿成一條直線。
長乘轉頭,悠然地輕啟薄唇:“大高,紙筆,小寬,將信鴿招來。”
大高聞言,應聲俯身,從隨行包裹中掏出紙筆,動作麻利而沉穩。
小寬則抬手,虛空一指,震炁如遊絲般射出,劃破夜空。
頭頂驀地傳來一聲輕鳴,一隻信鴿振翅而下,羽毛在火光下泛著微光,穩穩落在小寬肩頭,咕咕低鳴,透著一股靈動。
長乘接過紙筆,眉眼低垂,唇角微勾,倚著一棵古木,姿態從容。
墨香淡淡,紙張在火光下泛著微黃,他指尖輕捏毛筆,蘸墨揮毫,筆鋒蒼勁有力,字跡灑脫如雲如煙:
院長親啟:
六月初七,癸未日。
大暑 初候 三十四候 一候 腐草為螢
華東區山林異動,因蠻蠻現世。
「據不完全調察」
某種洗禮蠻蠻褪去凶性,克服食人本性,化比翼鳥,雌雄合翼,群鳥來賀,具體表現後續探查。
他一氣嗬成,信箋上字跡飛揚,透著一股不羈的豪氣。
寫罷,長乘輕吹墨跡,指尖一彈,信紙折疊利落,塞入信鴿腳環,動作優雅而迅捷。
隨後,一揚手,信鴿振翅衝天,消失在漸明的天際。
長乘做完這些,抬眸掃了一眼眾人,陸沐炎已開始練功,身形如鬆,起勢有力。
小炎越發沉穩了,這氣勢…離炁勾的當真絕妙。
他垂眸看著,眸底劃過欣賞,還不忘瞥了一眼少摯。
遲慕聲不知何時,已在她身旁起勢入息,吐納間氣息漸穩,眼底閃過一絲倔強。
大高與小寬對視一眼,默契加入,尋一稍遠處,互相切磋,拳風淩厲。
火光映得他們的身影挺拔如雕塑,汗水各自順著額角不同程度滑落,滴入泥土,融入這片山林的清晨。
隨後,篝火漸弱,火星稀疏,幾人的呼吸聲與風聲交織,透著一股靜默的堅韌。
忽然,陸沐炎睜開眼,像是想到些什麽,看向一旁悠悠靠著的少摯,眨了眨眼道:“少摯…你…”
她的話未完,長乘卻驀地出聲:“少摯,你不知道怎麽練,來,我教你。”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沒看見神情,起身便已走遠,衣袍微動,背影淡然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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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沐炎愣了愣,點頭道:“嗯…乘哥考慮周到。”
她轉向少摯,眉眼微彎,輕聲道:“少摯,你聽不懂也沒事,我與慕聲跟你探討。大高小寬師兄他們都爛熟於心了,一些淺顯的小問題難免會忽略。”
說著,她倒是輕笑一聲,語氣戲謔:“不過…你天賦這麽好,也不可能聽不懂…”
少摯聞言,鳳眸微揚,低笑出聲:“哈哈,炎兒也要打趣我?加油,我學一下就來哦。”
他的聲音溫潤如泉,唇角勾起一抹淺笑。
陸沐炎:“好。”
打趣間,她點點頭,聲音輕快,轉身繼續練功。
…...
寅時將盡,天色漸明,山林如畫徐徐展開。
東方曙光初綻,山色有無中。
淡金色的晨曦灑落林間,驅散了夜的殘霧,古木枝頭,露珠滾落,晶瑩剔透。
遠處山巒起伏,隱於晨靄,風聲漸緩,林間鳥鳴初起,清脆而悠揚。
野曠天低樹,篝火餘燼紅。
柴堆煙氣嫋嫋,與晨光交織,山林間透出一股靜謐的生機。
…...
與此同時,艮塵就這麽頹然地坐在殉葬園內。
不覺間...天色大亮,辰時已至。
…...
晨光如金絲灑落山林,驅散了夜的殘霧。
遠山層巒疊翠,沐浴在初陽下。
他的玄色長衫皺成一團,衣襟拖曳在泥土上,沾滿青苔與塵灰,卻掩不住那股風度翩雅的氣宇軒昂。
深吸一口氣,艮塵整理散亂的長發,重新束至身後。
流雲鬢角的碎發輕輕垂落,他又恢複了往日溫潤端方的艮塵師兄。
此刻的艮塵,神色溫潤,唇角勾著笑意,語氣輕顫,透著一絲自責,又夾雜著釋然:“我早該想到了…幸好,幸好。”
“上一世,你身死之前渡我精炁,保我轉世無憂,記憶全存。”
他聲音漸穩,眼底閃過一絲堅定:“這一世…我定會百倍還你。”
話落,他再次深深地凝了一眼那些木牌。
林間,薄霧漸散。
草木披晨露,晶瑩剔透,微風拂過,帶來清新的草香與泥土的芬芳。
陽光穿透枝葉,投下斑駁的光影,映得小道旁的野花熠熠生輝。
他的手指輕撫衣襟,淚痕與泥汙,長衫的褶皺,完全恢複如初,不複存在。
隨即,艮塵轉身,拂衣而去,長衫翻飛,步履灑脫,眼底的光芒如朝陽破雲,熾熱而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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