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毅揚一番話說完，李秀蘭心裏的石頭並未完全落地，但那份沉甸甸的擔憂，確實輕了不少。
    這事兒，難。
    風險，大。
    可她信自家男人。
    他肯把這些掏心窩子的話都講給她，就是沒拿她當外人。
    “我懂。”李秀蘭點頭，手掌握住了孫毅揚的手，用了幾分力道，“你放手去做，我都信你。但你記著，千萬千萬，顧好自個兒。”
    孫毅揚回握住妻子的手，掌心的溫度熨帖著他，讓他紛亂的心緒安定下來。
    有她，這輩子，什麽坎兒過不去？
    翌日，晨曦未露。
    李明依舊渾身不自在，碰見孫毅揚，沒了昨日的火氣，卻也惜字如金。
    孫毅揚上前，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小明，今天你帶隊，老地方，常去那片淺灘。記住，一切照舊，別讓人看出不對勁。”
    李明掀了掀眼皮，算是應了聲：“行。”
    他悶頭拎起工具，混進早起的村民隊伍，朝外走。
    孫毅揚的話，他終究是聽進去了，盡管那股子不情願明晃晃的。
    望著李明漸遠的背影，孫毅揚無聲地搖了搖頭，這小子，還得磨。
    孫毅揚不再看李明，注意力轉向候在一旁的柱子，還有那個昨日才入隊，平日裏悶聲不響的年輕人王二。
    這兩人，連同被他打發走的李明，都是他這次計劃裏要細細留意的。
    李明那頭是明棋，柱子和王二則是他今日要帶的暗子。
    一處去會林彥斌，另一處，便是他設下的局，專等內鬼上鉤。
    “柱子，王二，走了。”
    孫毅揚提起工具，今天，有些藏著掖著的東西，該見光了。
    淺灘邊，李明抱著胳膊，海風刮得人生疼。
    腕上的表針，早過了約定的時候。
    四周除了三兩個趕早的村民，連李強那夥人的鬼影子都沒一個。
    李明眉頭擰成了疙瘩。
    昨晚孫毅揚那話說得斬釘截鐵，信誓旦旦李強會來堵他，怎麽回事？空的？
    那家夥，不會是算錯了吧？
    他心裏七上八下，屁股底下像長了釘子。
    按孫毅揚說的辦了，人要是沒釣出來，回頭那家夥還不得把錯都賴他身上？
    再等下去，也是白耗。
    回村裏問個究竟？又怕攪了孫毅揚的部署。
    來回掂量，李明一咬牙，先回去探探風聲！
    另一頭，林彥斌貓在礁石後頭，手機捏得死緊。
    快一個鍾頭了，除了幾隻偶爾飛過的海鳥，周遭死寂一片，靜得讓人心裏發毛。
    孫毅揚說的埋伏呢？人呢？
    他摸出煙盒，指尖有些不聽使喚，終究沒點上火，又塞了回去。
    昨晚孫毅揚跟他媳婦兒交代的話還在耳邊，這邊要是等不到人，立馬回村喊人報警。
    不能再等了！
    林彥斌屏住呼吸，矮著身子，從礁石後頭悄悄撤了出來，往村子方向摸去。
    此刻，孫毅揚領著王二，正沿著一條曲裏拐彎的石子路，走向另一處更偏的海灘。
    路不好走，坑坑窪窪，兩側礁石高聳。
    孫毅揚在前，王二在後，腳下不時踢著碎石，明顯魂不守舍。
    孫毅揚腳步緩了緩，並未回頭：“王二，走累了？”
    王二肩頭明顯一緊，幹巴巴地扯了下嘴角：“沒，沒呢，這路，滑。”
    孫毅揚不再多言，繼續前行。
    腦中的係統提示音急促起來，前方，大量人類生命信號聚集。
    越來越近了。
    他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就是這兒了。
    兩人一前一後，踏上海灘邊緣。
    這是一片不大的月牙形沙灘，三麵巨礁合抱，潮水剛退，留下濕漉漉的沙地和散落的貝殼。
    孫毅揚若無其事地掃量著四周，腦中係統數據飛快刷新。
    目標，八個。
    全藏在礁石後頭。
    “怪了，這地兒也沒啥出奇的嘛。”王二湊在孫毅揚身側，壓著嗓子嘟囔，他的動作有些不自然，慌亂得很。
    話音剛落，礁石後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
    眨眼工夫，八條漢子從不同角落鑽了出來，手裏家夥什五花八門，棍子、鐵鍬，甚至還有漁網，個個麵帶凶光，哪有半分趕海人的樣子。
    領頭的正是李強和張霸，咧著嘴，笑得陰森。
    王二一見這陣仗，臉皮瞬間慘白，嘴唇抖得話都說不出來。
    王二腿肚子有點轉筋。
    他原以為，孫毅揚說帶他來見幾個“同事”，怎麽著也該是工地上的麵孔。
    可眼前，除了他和孫毅揚，哪還有旁人？
    就隻有李強那夥凶神惡煞的家夥，手裏頭明晃晃的家夥什閃著寒光。
    一盆冰水從王二天靈蓋澆下來，透心涼。
    孫毅揚，這是存心帶他來送死的！
    他媽的，自己暴露了！
    李強和張霸領著人，晃晃悠悠地圍攏過來。
    他們起初眉頭微蹙，似乎在納悶怎麽就孫毅揚和王二兩個人，但那點子困惑很快就被臉上橫肉擠出來的囂張給吞了。
    “喲嗬，孫毅揚，膽兒挺肥啊，還真敢露麵？”
    李強掂著手裏的鋼管，一下下敲著自己的手心，“怎麽著？知道跑不了，特地來給哥幾個磕頭賠罪？”
    孫毅揚壓根沒搭理張霸那邊的聒噪，隻管盯著李強，嘴角那抹譏誚越來越濃。
    他身後，王二抖得快成了個篩子，腦袋垂得恨不得埋進沙子裏，哪邊都不敢瞅。
    孫毅揚心底最後那點兒念想，徹底斷了。
    果然是他，王二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王二啊，”孫毅揚的聲音平平淡淡，聽不出喜怒，卻像根針紮在王二心尖上，“你這臉，怎麽白得跟見了鬼似的？”
    “莫不是瞅見你親爹親媽，激動得腿軟了，站都站不直了？”
    這話一出口，王二整個人都定住了。
    李強和張霸也麵麵相覷，不明白孫毅揚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孫毅揚突然放聲大笑，笑聲在空曠的海灘上滾過，那笑裏頭，有嘲弄，更有幾分說不清的悲涼。
    他先指李強，再指王二：“李強，你個憨批！花錢養了這麽條哈巴狗，以為能反咬我一口？做夢！”
    “狗還是那條狗，老子卻不是以前那個任你拿捏的孫毅揚了！”
    他又轉向王二，聲調陡然拔高：“王二！你他媽可真行！老子平時怎麽對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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