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月輪浸在墨色海浪裏，林如是腕間銀鏈發出催命符般的嗡鳴。她蜷縮在龍礁石窟的陰影裏，看著掌心朱砂印褪成死灰——這次毒發比往常早了七日。
    "果然在這裏。"李斐的鹿皮靴碾碎滿地珠貝，火把映亮她手中玄鐵匣，"用潮汐圖換解藥，很公平。"她踢了踢地上昏迷的鮫人，那生靈尾鰭正滲著和林如是嘴角相同的冰藍血絲。
    夏禹紀的袖箭就是在這時破空而至的。李斐偏頭避開，箭鏃卻射斷了懸在洞頂的鮫綃網。鹹腥海水轟然灌入，他趁機抱起林如是滾向岩縫，卻被她心口滾燙的龍紋灼痛了掌心。
    "祠堂...第七塊磚..."林如是突然咬住他手腕，冰藍血淚滾進他袖口。夏禹紀這才發現她脊背已生出龍鱗，尖銳的骨刺正穿透薄衫。
    李斐的獰笑混在浪聲中："她就要化作海妖了，你還要救？"玄鐵匣彈開的瞬間，潮汐圖在月光下泛起血光，整片海域開始沸騰。
    夏禹紀扯下錯金鐲按在林如是心口。先祖手劄中夾著的海誓突然在腦海浮現，他毫不猶豫地咬破舌尖，將鮮血渡入她唇間。林如是瞳孔驟縮，蒼青龍鱗如退潮般消散，露出心口淡粉的新月疤痕。
    "原來如此！"李斐揮刀劈來，"夏家血脈竟是..."刀刃被龍礁突然迸發的金光彈開，整座洞穴開始塌陷。
    夏禹紀背著林如是躍入怒濤。懷中的鮫人淚突然發燙，指引他遊向漩渦中心的發光體。李斐的弩箭追著他們射入深海，卻驚醒了盤踞在沉船中的巨獸。
    "抱緊！"夏禹紀將林如是塞進船骸裂縫，轉身迎上襲來的觸手。腥臭黏液腐蝕了他半邊衣袖，卻露出臂上浮現的暗金龍紋——與林如是心口印記一模一樣。
    林如是在混沌中睜開眼。她看見青年撕開染血的衣襟，將龍紋貼上巨獸額間的古老符咒。海嘯般的記憶突然湧入：三百年前夏家先祖剖心取血，為林氏女帝鎮壓海魔的畫麵。
    "阿紀！"她生平第一次失聲驚呼。夏禹紀卻笑著握住她長出利爪的手，引著刺入自己心口。金紅血液噴湧而出，在深海裏綻成漫天霞光。
    巨獸發出震耳欲聾的哀鳴，化作碎石沉入深淵。李斐的玄鐵匣在強光中炸裂，潮汐圖紋路竟一點點爬上夏禹紀脊背。林如是顫抖著去捂他傷口，卻被抓住手腕按在胸口。
    "現在換你疼了。"夏禹紀眼底跳動著她從未見過的火焰，那是夏家祠堂長明燈的顏色。他帶著她的手貫穿左胸，挖出顆纏繞金絲的心，"當年你娘給我喂鮫人血時，早把這顆心烙上了你的名字。"
    林如是掌心躺著溫熱的心髒，每道紋路都是東海潮汐的走向。李斐的嘶吼從水麵傳來，她忽然想起及笄那年，母親指著星盤說的話："要你飲血續命的不是皇帝，是命盤裏寫著同棺而眠的冤家。"
    懷中的軀體逐漸冰冷，林如是突然咬破那枚新月疤痕。金血湧入夏禹紀唇縫的瞬間，潮汐圖從他們相貼的肌膚上浮起，指引著二十裏外閃著幽光的嫁妝船。
    "第三條..."她抱起再無氣息的夫君，龍鱗覆上臉頰，"該我求你了。"
    血色晨曦刺破海霧時，李斐正跪在嫁妝船的龍骨上。她懷中玄鐵匣裂開蛛網紋，潮汐圖的碎芒紮進掌心，燙出與夏禹紀臂上龍紋相似的痕跡。
    "第七箱的鎖眼..."她顫抖著摸向船板浮雕，夏家家徽的凹槽裏還沾著林如是的冰藍血漬，"要兩人的心頭血。"
    桅杆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林如是抱著夏禹紀落在甲板上。她心口新月疤已成漆黑漩渦，龍鱗爬滿半邊脖頸："你父親當年往嫁妝箱夾層塞火藥時，可沒這般猶豫。"
    李斐猛地撞在桅杆上，碎木刺進掌心："那年茶山大火，我親眼見你帶著林家死士潑桐油！"她嘶吼著扯開衣襟，心口竟也有道淡金龍紋，"若非阿紀在火場救我..."
    海風突然卷起泛黃的紙頁，那是從玄鐵匣飄出的信箋。林如是瞳孔驟縮——泛潮的婚書上，她母親的筆跡清晰可辨："借李家之手調換第七箱，護吾女命盤。"
    嫁妝箱突然迸發轟鳴，二十根鮫人骨從箱蓋彈出。李斐撲過去按住瘋狂轉動的羅盤："寅時三刻！現在把阿紀放進..."她話音未落，林如是已割開手腕，金紅血液澆在夏禹紀心口的黑洞。
    "你可知喚醒海魄的代價？"李斐的銀魚袋突然燃起幽火，露出半枚青銅虎符，"三百年前夏家巫祝獻祭全族，才換來..."她忽然咳出冰藍血塊，皮膚浮現與林如是一般的龍鱗。
    嫁妝船開始下沉，海水湧入箱體發出淒厲嗚咽。林如是突然掰過李斐的下巴，將她按在夏禹紀冰冷的唇上："當年你給我下蠱時，就沒發現情蠱是雙生的麽？"
    李斐的瞳孔瞬間渙散。她看見十五歲的自己將蠱蟲藏進杏花糕，卻不知窗外的父親往食盒偷放了鮫人鱗。記憶如潮水湧來：每次接近夏禹紀時的心絞痛，原是因林如是體內的蠱蟲在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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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蠱主之魂，祭海神之怒。"林如是咬破舌尖，在金紋蔓延至眼角時，將李斐的手與夏禹紀交握，"你爹調包的不是嫁妝，是你我的命格。"
    鮫人骨突然刺穿三人掌心。李斐在劇痛中看見父親跪在林母麵前的畫麵，那些所謂血仇不過是場延續二十年的換命局。潮汐圖在血泊中重聚，指引著最後一道光沒入夏禹紀眉心。
    "阿紀的魂魄困在歸墟..."李斐嘔著血抓住林如是腳踝，"用我的眼睛...能看見..."她生生剜出左眼，琉璃色的瞳仁裏映著星圖，"子時...用龍骨刀..."
    林如是接過那顆裹著血絲的眼珠。在觸及李斐殘存的右眼時，突然看見去歲上元夜——夏禹紀站在茶樓暗處，望著她為花魁一擲千金時，偷偷將李斐送的香囊扔進火盆。
    嫁妝船徹底沉沒的刹那，李斐將虎符拍進夏禹紀心口："告訴他..."鹹澀海水吞沒了最後呢喃，"那首《采薇》，我從未唱給旁人聽。"
    三百丈下的歸墟入口，林如是捏碎琉璃眼珠。星光照亮懷中人蒼白的臉，她以龍骨刀剖開自己心口，將跳動的鮫人心塞進夏禹紀胸腔。
    "第三條..."她吻住他逐漸回暖的唇，"我要你百歲無憂。"
    潮汐在頭頂合攏時，夏禹紀睫羽輕顫。他指尖撫上林如是殘缺的心口，那裏新生出的朱砂印，正與他腕間龍紋構成完整的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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