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2月4日。
    趕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付裕的審查終於結束了。
    付斯南的鋼筆尖在擺放在自己辦公桌上的報告頁腳戳出個窟窿，墨跡順著紙纖維暈成團黑霧。
    他幾乎快要笑出聲來。
    窗外暴雨砸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他恍惚間好像看見徐明佝僂著背收拾儲物櫃的背影，白大褂衣擺沾著某天淩晨留下的培養基汙漬。
    那份蓋著紅章的最終報告躺在碎紙機邊緣。
    “因實驗員操作失誤導致的係統誤差已修正......”這段宋體字在他的眸中灼出重影。付斯南扯鬆領帶時，瞥見辭職報告上徐明的簽名比往常多出個頓點，依稀能窺見當時他簽署這份辭職報告的時候顫抖著的筆尖戳破了三層紙。
    落地窗倒映出他扭曲的冷笑。
    好一個數據錄入錯誤。
    這是什麽意思？
    這一個月以來他被迫交出醫藥部的管理權，放任付裕對醫藥部的長驅直入的根本理由不過都隻是一個烏龍罷了？
    付斯南說不出他現在究竟是什麽心情。
    惱恨？
    不，更多的是說不出話來的怒意。
    他寧可是synapthia9真的出現了問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白地告訴他，他被耍了。
    一個月前徐明提交了synapthia9數據異常的報告，引得付裕順利的對醫藥部下手，他迫不得已放權，最後卻又告訴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徐明上班的時候開小差錄入了錯誤的數據？
    徐明引咎辭職，付裕拿到了醫藥部幾乎所有的核心數據包括synapthia9的樣本和實驗記錄全身而退了。
    synapthia9最後還是回到了他的手中，可synapthia9真的還是屬於他的項目嗎？
    付斯南從煙盒中抽出一根煙叼進嘴裏，撥通了林昭華的電話。
    “你也知道了吧。”
    付斯南並未明說，但他相信林昭華知道他在說什麽。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付斯南終於抑製不住地冷笑出聲：“你可別忘了，嘉鈺天成的科技分公司前身可是黎明科技，不見得比不過你們滬光穹。”
    …………
    ……
    打光燈的冷白色亮光刺破了片場的夜色。
    遊嘉正往青銅鼎道具裏撒第三把幹冰。人造白霧漫過她綴滿東珠的狄髻，恍惚之間像極了去年小酒館蒸騰的小龍蝦熱氣。
    場務們蹲在桁架下分食泡麵，老壇酸菜味混著造雪機的泡沫顆粒飄過來。遊嘉忽然想起去年此時，付裕啃炸雞時，蒜蓉汁順著他定製西裝袖口往下滴的模樣。
    “遊老師，爆破組說等會炸金箔紙時您得再退半步。”副導演遞來保溫杯，她摩挲著凹凸的燙金ogo，耳邊仿佛又聽見秦天驕舉杯時冰塊撞擊的脆響：“祝我們接下來的一年……”話音被片場突然啟動的鼓風機吹散在雪裏。
    化妝師過來補唇釉，遊嘉瞥見鏡麵映出去年此刻——霓虹燈與紅燈籠的光影裏，三個從不示弱的人竟允許衣襟沾上十三香油漬。此刻片場臨時架起的紅燈籠在風中搖晃，道具組用ed燈串仿製的煙花，在攝像機裏泛著塑料質感的彩光。
    哪怕今天是大年三十，片場依舊忙碌到了深夜。
    午夜鍾聲撞響時，遊嘉正把毒酒道具舉到鏡頭前。遠處傳來群演手機外放的《恭喜發財》，抬頭看見暗沉沉的天空中忽然炸開的煙花，她望著那些比ed燈串更混沌的光斑，想起秦天驕去年那句被風吹散的祝酒詞。
    “托你們二位的福，我2025年已經發了大財，那就祝我們接下來的一年再有合作的機會再一起發財！”
    當時她是怎麽想的來著？
    唯願來年事業蒸蒸日上，財源滾滾。
    今年她的願望也一樣。
    爆破組點燃烽火台特效的那一刻，遊嘉在漫天金紙裏閉上了眼睛。
    人造雪落在冰涼的石頭地板上，像極了去年今日小酒館的窗外那場真正的雪。
    “卡！”陳正陽拿著對講機，“很好，今天就到這裏吧。今天大年三十我這個做導演的就請你們吃個火鍋吧？”
    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拍了拍手：“一塊去的三十分鍾之後門口集合。”
    耳邊是眾人的歡呼聲，遊嘉卻興致勃勃。
    深厚的宮絛掃過未化盡的殘雪，遊嘉回到化妝間，摘下了發間最後一支金累絲鳳簪。
    現在距離拍攝結束已經過了有半個小時了，大部分人都已經離開，或跟著陳正陽去吃火鍋，或趕著回家和家人團聚。
    帳篷裏的化妝間靜悄悄的，遊嘉正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發著呆，忽然卻聽見靴跟碾碎冰碴的細響從三米外的陰影裏傳來。
    她回過頭，看見了付裕。
    他米白色高領毛衣還沾著些人造雪絮，手裏拎著的保溫袋正冒出縷縷白霧。
    “你這是要帶著太平公主的妝發守歲嗎？”他嗬出的白氣在睫毛凝成小片冰晶，鼻尖凍得發紅。
    她的指尖在鎏金護甲上收緊，隻覺得鼻頭莫名的一酸。
    但她掩藏的極快，幾乎是在眨眼間便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和表情。
    她懶洋洋地抬起眸子：“你什麽時候改行當外賣員了？”
    “我這是遊董專送，特意來給凍僵的公主殿下送續命湯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保溫袋。遊嘉旋過化妝椅，綴滿珍珠的狄髻撞碎了身後殘雪折射的月光。
    “你怎麽穿得這麽少，不冷嗎？”遊嘉脫口而出的瞬間便後悔了，鎏金護甲倉促劃過化妝鏡。
    付裕蹲下身，發頂堪堪抵住她垂落的霞帔：“你這是在關心我？你的珍珠掉到地上了哦。”
    他攤開掌心，三顆瑩白的珠子在凍紅的皮膚上顫動。
    “還記得嗎，之前我們在倫敦的時候，你說過弄丟東西的人是要接受懲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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