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著昏黃燈光的房間內。
    一道高大健壯的人影正坐在書桌邊，佩戴著智腦連接眼鏡下的碧綠色眼瞳放空。
    他身著灰色休閑裝，一頭柔順的燦金長發被黑色皮筋隨意地捆紮在腦後，幾縷碎發垂落在白皙的脖頸邊，暴露在外的肌膚泛著白，密布著一道又一道交錯的淺淡疤痕，眼部周圍烏黑，眼底則壓著濃厚的疲憊與煩躁。
    “到了細聊。”
    雇主發完這四個字便匆匆下線。
    薑星越隨之斷開連接。
    他摘下眼鏡，揉弄眉心，碧綠色的眼睛眯起又重新睜開，不過眼睛依舊無神。
    他坐在書桌旁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連綿不絕、淒厲至極的慘叫，暗淡的綠眸才微微轉動。
    源頭是旁邊的手術室。
    聽起來跟被放在開水旁待宰的豬一樣慘烈。
    他起身快步走向手術室，推門而入。
    明亮的無影燈下，手術室內一片狼藉。
    血液四濺，牆壁、地麵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不像是在做手術，倒是像謀殺凶案現場。
    手術台上，患者的腹腔被打開，髒器一覽無餘。
    四肢被兩個醫療輔助機器人死死按住，肚子裏的組織稀裏嘩啦地往外湧。
    渾身的肌肉因劇痛和恐懼劇烈顫抖，瞳孔渙散無光，一旁的生命檢測儀瘋狂發出滴滴答答的報警聲。
    而身為醫生的伊利亞剛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白色的手術服皺巴巴的，胸前未幹的血跡還在滴答滴答地落下，右眼烏青腫脹，臉色因憤怒燒成薄紅。
    見到薑星越後，他抬手指向還在垂死掙紮的患者。
    “幫我一下。”
    薑星越點頭，二話不說，抄起立在手術室門口的鐵棍，走到患者麵前。
    患者瞪大了雙眼，嘴巴大張，還未來得及發出求救聲，薑星越手起棍落，狠狠砸向他的額頭。
    患者瞬間昏死過去，旁邊一直報警的生命監測儀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伊利亞眨了眨刺痛的眼睛，汗水從額頭沁出，順著雪白的長睫滾落，模糊了視線。
    他迅速重新拿過一套無菌手術用具，指揮醫療機器人將患者重新放平，而後專注地開始縫合工作。
    薑星越緩慢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暫時幫不上大忙，沉默拿著抹布，一點點擦拭起牆麵和大理石地麵的血跡。
    他邊擦邊留意著伊利亞，見他總是半眯著那隻受傷的眼睛，於是開口問：“眼睛還好嗎？我幫你看看？”
    “沒事，不用。”
    伊利亞聲音冷淡，帶著醫用手套的手指在手術機器人的屏幕上飛速點動，設定縫合程序，頭也沒抬一下。
    薑星越見他確實不像有事的樣子，悶頭繼續清理工作。
    手術室一時間陷入詭異的寂靜。
    伊利亞設定好程序後，快步走到生命監測儀前查看患者的數據，見各項數值緩慢提升、趨於平穩，他緊繃的身體才漸漸放鬆下來。
    他用那隻完好的眼睛看著薑星越低頭擦牆的身影，對他說。
    “幫我拿一支新的麻醉劑過來。”
    薑星越點頭，在原地轉了一圈，伊利亞歎氣，指著自己旁邊的盒子說。
    “在這裏。”
    薑星越尷尬笑笑，走過來，將麻醉劑遞給他。
    伊利亞又給那個昏死的病人注射了三支，薑星越又仿佛想了什麽，開口問。
    “麻醉藥又失效了？”
    伊利亞聽在耳中，心裏微微有點惱火。還附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尷尬，不過他很快就壓下了這些小情緒，幅度極小地點頭。
    最近采購的藥品價格一路飆升，質量卻每況愈下，照這樣下去，他們苦心經營的診所遲早得關門大吉。
    伊利亞垂下眼眸，隱藏住眼底的情緒，平淡地說。
    “剛要進入縫合階段，病人就醒了，捶壞了醫療艙的控製麵板，要不是你來的及時，他估計就要被自己的傷口嚇死了。”
    薑星越“奧”了一聲，半響後才接著說：“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麻醉藥失效了。”
    “第五起。”伊利亞糾正他，銀白色的眼睛冷淡地看著麵前高大的雌蟲，平靜道：“這裏暫時沒事了，你可以回你的房間休息。”
    薑星越依照著他的命令往外走了幾步，不過他很快停住腳步，眼睛眨了眨，染上一絲明亮的色彩，回頭溫柔地看伊利亞。
    “不如我再幫你找個供貨渠道？我們再加點價錢，肯定能拿到更好的藥品，錢的事你不需要擔心。”
    伊利亞對上那雙漂亮地含著關切的綠色眼睛，心裏因手術失利，還無緣無故被病人揍了一頓，外加薑星越在這裏沒話找話產生的不快徹底煙消雲散了。
    他的腦海中飛速思索著這幾次進的貨品，以及這些年“超越區”的變化。
    同時伸手點了點桌子，薑星越的目光下意識跟隨發出聲音的兩根手指，那兩根手指在他麵前由清晰變模糊，再由模糊變清晰，反反複複。
    伊利亞說話的聲音在他耳邊也忽大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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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沒那麽簡單，最近不止藥品，食物、能源、武器，幾乎所有必需品的價格都比半年前翻了三倍，肯定有人在背後搞鬼。”
    “是不是五年一次的殺戮直播秀要開了？以前這前後物資都會漲一波。” 薑星越長時間得不到休息的腦袋昏昏脹脹，還是盡力跟著伊利亞的思路思考。
    伊利亞輕輕搖頭，從扯亂的防護服間隙露出的銀色的發絲隨之晃動
    “以前隻是區域性漲價，這次是整個‘超越區’物價飛漲。
    而且這三十年內，超越區的居住人口比我們剛來的時候翻了十倍。
    人口密度劇增，物資卻越發匱乏，再加上殺戮直播秀，短時間內肯定會湧入大量外來人口，這地方怕是要亂套了。”
    混亂？薑星越因為這兩個字，想起了不好的事，粗濃金色的眉頭擰起。
    直到伊利亞連喊兩聲，他才從過往陳舊的記憶中回過神，將目光重新投向伊利亞。
    伊利亞的聲音隔著醫用口罩，聽起來有些發悶。
    “你剛才提到殺戮直播秀，莫非你也想去參加？”
    超越區是個法外之地。
    在這裏金錢至上，隻要能賺錢、出人頭地，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買凶殺人、走私貨物、綁架勒索，隻要花錢打通官方關節，都能被包裝成正經生意。
    在這紛繁複雜的生意中，來錢最快的就是花樣百出的直播。
    為了博眼球、贏熱度，直播內容愈發獵奇。
    其中最火爆的當屬由超越區最大的公司 —— 創景公司舉辦的 “殺戮直播秀”。
    五年一屆，不限參賽人數，創景公司提供場地，把參賽者扔到孤島或是危險動物巢穴，全程直播他們如何生存、搶奪物資，殺死其他參賽者。
    最後的勝利者獨攬超級大獎，一步登天成為千萬富翁。
    “對，我報了名。”
    他回想著自己的報名原因，遲鈍地說：
    ”聽說這次比賽的最終獎品有沒有經過稀釋的肉體生長液。
    我去看看，放心，要是察覺到不對，我會中途退出。”
    麵對著伊利亞不讚同的眼神，薑星越露出安慰性淺笑，柔順的燦金色低馬尾輕輕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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