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
    楊桂芳挑眉一問，繼而若有所思。
    “西單北大街，國泰照相館，聽隔壁院，你孫大媽說過，她女婿的姐夫，在那上班呢，好像姓王，你等下去了可以問問，有熟人好辦事……”
    眼見自家老娘開始絮叨，秦青川也沒著急，順勢坐下，陪著聊了起來。
    “是麽，多大，長什麽樣呢？”
    “嗐，這我哪兒知道，估摸著三十多吧。”
    “倒也是，孫大媽家紅姐，跟我大哥一般大，她大姑子估摸著也大不了多少。”
    “就是這個理，我給你說啊，這出去辦事，沒個熟人真不行，年前我去供銷社，那售貨員吊著個臉，就跟誰欠她幾塊錢似的。”
    ……
    約莫十分鍾，秦青川重新站起身。
    “媽，我先去照相，大過年的，說不定還要排隊呢。”
    “對對對，還是得早點去，你看我，一說話，就不知道聊哪兒去了。”
    “沒事，您這是給我傳授人生經驗呢，晚飯前，我指定回來。”
    直到秦青川離開，楊桂芳仍有些恍惚。
    自打抽簽那檔子事過去，自家三兒改變可真不小。
    往常由著性子瞎胡鬧，突然就變得成熟，穩重。
    要麽說，男人就得經曆事，不然永遠是小孩子。
    就是要下鄉，可苦了我的三兒嘍。
    ……
    卻說秦青川。
    離開大院，沒走兩步，迎麵碰見鄭明亮。
    沒到跟前，撇著嘴，就開始嘟囔。
    “三哥，你瞧瞧這事辦的，小玲說我發神經呢。”
    “嗐，是不是發神經，過個五年十年再說。”秦青川嘴角微揚，揮了揮手，“走走走，起駕西單國泰，咱哥倆去照個相。”
    “照相？這個好。”鄭明亮不禁一喜，撒開抱著胸的手，扽了扽棉衣，“你咋不早說？我這棉衣穿了一冬，髒兮兮的……”
    “大老爺們還挺臭美，放心吧，最大弄個五寸，而且是黑白照片，看不出來。”
    “這咋是臭美呢，爺們也得要臉麵不是。”
    ……
    西單商業區，可以追溯到明代。
    作為通往京城主要路口，西南往來商旅，需經此進入內城，逐漸有人開設各類店鋪，酒鋪、飯館、旅舍……應有盡有。
    數百年以來，曆經明清、北洋、民國，各類府衙、政客新貴，匯聚采買，飯館、酒店、百貨商店、菜鋪，以及攤商、攤販日益增多。
    直至建國前，結合日用百貨、小吃食品、舊貨書攤、說書、雜耍、遊藝、戲曲等眾多行業於一身，西單商場落地。
    隨後，又出現三友實業社，洋貨店等商鋪，從而逐漸演變成西城商業中心。
    秦青川和鄭明亮二人，足足步行一個小時，終於來到北大街。
    兩側店鋪多以一層居多，偶爾夾雜著二層小樓，儼然已經有現代商業街雛形。
    許是過年，絕大部分店鋪關著門，就連窗戶也用木板扣著。
    快到西單十字路口，二人停下。
    國泰照相館，臨街三間，麵寬十多米，玻璃門、玻璃窗、碩大招牌，如果不說，隻怕會誤以為是前世小縣城一角。
    秦青川打頭，推門而入。
    左右兩邊木質隔斷，中間開有月亮門，門兩側掛著大小不一的照片。
    中間算是大廳吧，進深六七米，卻空蕩蕩的，也沒擺放沙發座椅啥的。
    整體風格，有些複古，或者說有年代感。
    秦青川隨意打量一圈，便興致缺缺。
    鄭明亮卻咧著嘴，滿臉喜滋滋，東瞧瞧，西看看。
    大廳最裏麵，一長排玻璃櫃，有位中年婦女，抬頭瞄了一眼，繼續低頭嗑瓜子。
    秦青川臉上笑嗬嗬，心裏不住吐槽。
    空間利用，服務態度，全是差評。
    想是這麽想，還是邁步上前，笑嗬嗬開口。
    “您好，同誌，我們來照相。”
    中年婦女將手中瓜子，丟在旁邊盤子，隨口詢問。
    “幹什麽用，證件照、家裏擺、還是藝術照？黑白，還是彩色？要多大，洗幾張？”
    說著，突然抬手一指。
    “那小子，別亂轉，裏麵都是相機和膠卷，你要買的話，等我過去。”
    剛準備去西間轉轉，鄭明亮不禁一頓，訕笑一聲，連連擺手。
    “不不不，我可買不起，就來照個相。”
    “不買別亂轉，丟了壞了算誰的？”
    中年婦女冷冷一聲，轉而又看向秦青川，“說吧。”
    秦青川已無力吐槽，暗歎一聲，笑道：“一人兩張，一張半身，一張全身，都要五寸，各洗兩張黑白的。”
    中年婦女拿起收據本，邊寫邊說。
    “拍照一張一塊二，五寸黑白照片洗一張六毛，一人四塊八。”
    說著，抬手一撕，往前一推。
    “交了錢，去後院拍照，半個月拿著收據來取。”
    秦青川遞上大團結，“麻煩您了，一起算。”
    聞聽此言，鄭明亮忙不迭插話，作勢就要掏錢。
    “三哥，咋能讓你出錢呢。”
    “大過年的，別給人家同誌添麻煩，咱哥倆回去再說。”秦青川抬手虛攔，轉而笑嗬嗬詢問，“同誌，王哥今天沒上班麽？”
    “王哥？你是說王向東？”
    中年婦女挑眉反問，旋即態度突變。
    “你看你，自己人咋不提前說？大過年，咱們也不能不走親戚吧，照相館分批值班，明天才正式開工。”
    秦青川順著話茬，悠悠一聲。
    “謔，可真是辛苦，大過年還得值班。”
    中年婦女滿臉笑盈盈，輕輕拍了拍玻璃麵。
    “可就說麽，往常大廳三個人，這兩天全指望我自個，也就是明天初四開工，今個人少，昨天我忙得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說著，不知想到什麽，轉而建議。
    “既然是自己人，就不找零，給你倆各配個相框吧，單買的話，一個要三毛五呢。”
    秦青川故作姿態，裝出一臉不好意思。
    “這怎麽行，太麻煩您了。”
    中年婦女拿回收據，重新放在複寫紙上，刷刷刷幾筆。
    “麻煩啥，誰還沒點福利呢？”
    ……
    半個小時後，秦青川二人，溜達著往回走。
    鄭明亮隔一會兒，側目瞄一眼，終於沒忍住，問出了口。
    “三哥，我怎麽覺得你變化好大呢，還有王哥是誰，好大的麵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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