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馬大隊的水井，離河道不遠，有個簡易木棚遮風擋雨。
    三人兜兜轉轉，複行一二百米，遠遠望去，已經有人排隊。
    黃世強帶頭，加入其中。
    能看出來，有不少熟人，這邊說句話，那邊打個招呼，捎帶手，也把秦青川和鄭明亮，介紹給大家。
    七八個大老爺們，或抱著胸，或叼著煙，有一搭沒一搭閑聊。
    大概十來分鍾，輪到三人。
    黃世強走上前，將軲轆井的木桶，往井裏一丟。
    秦青川不等吩咐，自告奮勇去搖軲轆。
    井沒多深，大概也就七八米，打出來的水，微微有些渾濁。
    鄭明亮伸手一拉，拎起倒進自家水桶，不禁蹙眉。
    “黃哥，水咋不清呢？”
    黃世強顯得理所應當，隨口解釋。
    “嗐，介邊就介樣，無非是有些泥，回去沉澱沉澱就成。”
    ……
    一次又一次，六桶裝滿，秦青川早已活動開，身體也熱了起來。
    三人沒耽誤時間，挑起扁擔往回走。
    剛開始，偶爾聊兩句，隨著距離增加，連同黃世強，全都悶頭趕路，閉口不言。
    感受著肩膀處，傳來壓力和疼痛，秦青川喘著粗氣，暗暗腹誹。
    以為不累，誰知道不過幾百米，就有些招架不住。
    現在沒有開工，要是白天下地，趕早或趕晚挑水，一年下來，人哪裏吃得消？
    必須想辦法，不為隊裏，隻為自己，打井勢在必行。
    黃哥不是說，之前打了二十多米不出水麽？
    坡上有樹，不遠處有河，這怎麽可能？
    隻要繼續往下挖，大不了再來二十米，肯定能出水。
    ……
    有些走神，導致步子不穩，扁擔兩頭木桶，搖搖晃晃，水花四濺。
    黃世強聽到聲音，側目一看，忙不迭提醒。
    “三兒，穩當點，你介樣不行，一路滴滴拉拉，回去能剩下半桶，都得燒高香。”
    秦青川回過神，雙手握住鐵鏈，待穩住後，略帶歉意。
    “第一次挑水，力道控製有些差。”
    黃世強沒埋怨，反而耐心傳授起經驗來。
    “你倆啊，不要使蠻勁，人動扁擔肯定會晃悠，你們跟著節奏，又省勁，又穩當……”
    ……
    接連三趟，臨近中午，兩口窯內，兩個大水甕全部填滿。
    三人喘著粗氣，蹲在小院休息。
    鄭明亮抹了把額頭汗珠，忍不住嘀咕。
    “好家夥，大冬天，一腦門汗，可把我累夠嗆，以後算上隊裏發的水，五六天不得跑一趟？”
    聞聽此言，黃世強不禁一樂。
    “那可不成，差不多三天就得一次，隨後上工有的是活，咱們必須趁著下工，晚上去挑。”
    瞥見鄭明亮雙眉緊鎖，當即嘴角一勾，話鋒一轉。
    “不過嘛，你倆也不用怕，頂多一個來月，天氣徹底暖和，院裏水甕能用嘍，咱們大不了請假一天，專門挑水，最少能應付一禮拜。”
    鄭明亮轉頭，看了眼，試探性詢問。
    “現在不敢用，怕結冰給凍裂？”
    黃世強點了點頭。
    “對，晚上太冷，水凍起來，最少幾公分，水甕可扛不住。”
    秦青川心中一動，抓住另一個點。
    “黃哥，上工還能請假？”
    黃世強一愣，旋即攤了攤手。
    “那當然，誰沒個頭疼腦熱？不過，請假沒工分，回頭分糧就少，不夠吃隻能自個想辦法。”
    話音剛落，唐瑤瑤從西窯出來。
    “黃哥，三哥，亮子，進來吃飯。”
    黃世強噌的站起身，拍了拍屁股。
    “好嘞，這就來。”
    秦青川緊隨其後，卻直奔東窯。
    “臉盆有水，洗把手就過去。”
    鄭明亮咧著嘴，嘿嘿直樂。
    “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終於能開飯了。”
    有人挑水，田巧雲也沒浪費，帶著唐瑤瑤和錢慧慧，烙的高粱餅。
    麵相非常不錯，哪怕舍不得放油，也是微微泛黃，看起來就有食欲。
    外脆裏嫩，吃起來有點鹹味，搭配酸菜，簡直是享受。
    不像黃世強的，一塊塊黑斑點，苦了吧唧。
    鄭明亮咬了一大口，由衷讚歎。
    “香啊，雖說沒油水，可也是正兒八經吃頓飯。”
    秦青川也點著頭，開了個玩笑。
    “黃哥，你昨晚提議一起開灶，簡直不要太明智，早上吃的那是啥麽，妥妥的上墳燒報紙。”
    錢慧慧眉梢一挑，笑問。
    “怎麽說？”
    秦青川一攤手，悠悠一聲。
    “糊弄鬼唄。”
    “哈哈哈！”
    頓時，迎來一陣笑聲。
    黃世強微微搖頭，忍不住笑罵。
    “謔，你還敢嫌棄，明早沒你的嘍。”
    唐瑤瑤微眯著桃花眼，得意一笑。
    “三哥，不怕，下午還要烙餅，我已經學會，保準讓你明早有飯吃。”
    田巧雲不禁一頓，旋即笑了笑。
    “瑤瑤，慧慧，那下午你倆來，不過，一定要記得火不要太大。”
    錢慧慧很是自信，立馬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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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當然，田姐，您就放心吧，我倆都記住啦，火候太大，外糊裏生，火候合適，外脆裏嫩。”
    秦青川眼珠一轉，撇撇嘴。
    “好嘛，怎麽感覺，要拿我試毒呢。”
    鄭明亮先是抿嘴，後禁不住笑出了聲。
    “那啥，黃哥，浪費糧食可恥，明早我吃你的，等把你的消滅完，咱們再吃剛烙的。”
    田巧雲挑眉，插了句。
    “黃知青，你還剩多少？”
    黃世強抬頭，看向田巧雲，不知想到什麽，搖了搖頭。
    “就剩一塊，明早正好給亮子。”
    鄭明亮眼珠瞪得老大。
    “啥，就一塊？黃哥，你剛才的語氣，還以為你剩不少呢。”
    ……
    一人兩塊烙餅，一碗開水，勉強算是八分飽。
    飯後，六人坐在院內曬著太陽，聊著天。
    聊著聊著，錢慧慧突然扯了個敏感話題。
    “田姐，黃哥，咱們下鄉，不是說有一二百安置費麽？我怎麽就出發前，收到十八塊五，這是怎麽回事？”
    鄭明亮不禁一頓，立馬附和。
    “對啊，我也是，隻有十八塊五。”
    唐瑤瑤沒說話，桃花眼微眯，直勾勾看向田巧雲。
    秦青川也聽說過，好像要將近二百，包含什麽建房費、農具費、灶具費，第一年夥食費……
    可是，從踏上知青專列，到區公所，到公社，再到隊裏，一毛沒見，還欠隊裏六十斤高粱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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