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川依舊麵帶春風，心裏不由得暗暗腹誹。
    特麽的，腐儒。
    簡直是廁所的石頭，又臭又硬。
    注視三秒，收回右手，含笑出聲。
    “孰是孰非，明後再說，此時篤定而偏薄，有失風度。”
    李教授灰白眉毛緊皺，冷哼一聲，沒有說話，直接拂袖而去。
    秦青川望著背影，嘴角一勾，微微搖頭。
    廖宇新有些吃味。
    “秦科，這老頭……”
    話未說完，秦青川抬手虛攔。
    “閉嘴，口頭便宜沒有意義。”
    ……
    次日，上午。
    廣大禮堂，近千名師生，坐得滿滿當當，臉上掛著熱切。
    舞台正中，一台膠片投影儀，漢斯祿來p11，已經具備投影膠片、資料功能。
    兩側呈“八”字型，各有方桌斜四十五度擺放，上有話筒、茶杯。
    兩台錄像機，各架設兩米開外。
    秦青川和李教授，分別端坐桌前。
    九點整。
    主持人沒有露麵，僅僅傳來聲音。
    “各位同誌，同學們，上午好。
    本次交流會，旨在探討，秉持暢所欲言，各抒己見，先定規矩，一不扣帽子，二不打棍子……
    下麵，有請李教授陳述觀點。”
    未見其人，隻聞其聲，大致能聽出來，是位老者。
    事已至此，早已脫離掌控，秦青川坐在台上，也隻能按部就班，扮演好角色。
    李教授顯得極為憤慨，演講時，揮手、嘶吼、歎息，唾沫星子橫飛。
    總結一句話：偏離道路，有私風險，階級複辟。
    台下師生，有掌聲，有質疑，也有竊竊私語。
    秦青川認真聽後，輪到發言，沒有反駁，而是站在曆史長河，宏觀角度，提出辯證思想。
    “縱觀古今：
    商鞅決裂阡陌，軍功授爵，以達到明富國強，諸侯畏懼，為百年後，統一六國，奠定基礎。
    王安石青苗、募役、保甲，應對三冗、科舉膨脹、兵製腐敗，積貧積弱局麵，延緩王朝衰亡。
    ……
    大漢張騫鑿空西域，引入外物，明己明人，造就天朝上國，滿清禁海，錯過大航海時代，火銃不敵佛朗機，釀成百年屈辱。
    唐宋市舶司，出現契約合資，保稅倉庫，見證漲海聲中萬國商，貨幣經濟取代實物經濟，市民社會萌芽於汴河畫舫。
    ……
    翻看史書，剖析種種，曆史反複證明：
    改革是‘窮則變’的生存本能，開放是‘變則通’的文明智慧。”
    說到此處，停下，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幾口。
    台下先是安靜，旋即掌聲陣陣。
    數秒後，秦青川繼續。
    “確定要做，就要思考如何做？
    參考前人，結合現實，明確未來，我認為必須四種辯證統一。
    其一，改革和開放，互相關聯，互相促進，共同推進，以開放促改革，促發展，促創新……
    其二，政府和市場，不是對立，而是有機統一，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達到平衡，既‘放得活’，又‘管得住’……
    其三，生態與文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文明是人類進步的象征，自然是文明延續的依托……
    其四，發展與安全，統籌發展和安全，既是方法論，更是實踐論，發展促進安全水平提高，安全又為發展保駕護航……”
    有理有據，高屋建瓴，又展望明天，待話音一落，頓時贏得滿堂彩，久久不息。
    唯有李教授，緊咬牙關，一拍桌子，憤然大喊。
    “你在詭辯，你在逃避問題。”
    秦青川側目望去，語氣不疾不徐。
    “哪裏逃避？”
    不用主持人串聯，直接進入辯論環節。
    李教授揮舞著《資本論》，聲嘶力竭。
    “馬列明確指出，流通領域不創造價值，鵬城讓民企參與生產，就是在培養階級，這是背叛……”
    秦青川看向投影員，溫聲吩咐。
    “麻煩播放職工發言。”
    燈光一黑，投影布上，出現一位中年婦女。
    “大家好，我是劉桂蘭，不懂大道理，說說自己的情況，我原本沒工作，後來附近開設合資工廠，現在憑借勞動也能賺錢，給我女兒買衣服，買自行車……”
    緊接著，又出現一位中年男人。
    “大家好，我是王鐵柱，二十年前，不慎摔傷腿，全家靠集體養著，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拖累，現在街道辦組織再就業，經過培訓，在街口修自行車，靠雙手活著，我覺得有自尊……”
    待畫麵停止，燈光複亮。
    秦青川悠悠長歎。
    “家大了，人多了，想麵麵俱到，何其難？民企填補，急社會所急，又有什麽錯？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咱們的追求，盡力去滿足，難道有錯麽？”
    一連三問，李教授呆愣原地。
    想篤定可以麵麵俱到，又說不出口，想否認民企填補，又找不到理由。
    沉吟良久，轉過身，看著台下鴉雀無聲，想起什麽，語氣稍稍柔和。
    “秦同誌，不否認你的出發點是好的，現在也有成效，可你要多看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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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看向投影員。
    “麻煩播放匈利數據。”
    燈黑，屏亮。
    李教授望著投影布，語重心長道。
    “看看吧，80年，物價平均暴漲三倍，工人罷工不斷，你所追求的自由市場，就是定時炸彈。”
    秦青川仔細看完，不慌不忙。
    “麻煩投放數據。”
    待畫麵轉變，從容而淡定。
    “我們不是他們，鵬城物價漲幅，控製在兩成以內，因為有防火牆。
    其一，國企控盤糧油等戰略物資，占比高達六成半。
    其二，企業超額利潤兩成，強製存入調節池，已經積累上千萬。
    其三，民企有八大領域永久禁入。
    其四，物資儲備倉，以備不時之需。
    ……
    上述措施，便是我剛才所講，既要‘放得活’，又要‘管得住’。”
    麵對鐵一樣的事實，李教授麻了，又不想認輸，或者說，內心深處仍有執念。
    “不，讓民企造襯衫、開飯館，就是走資！”
    秦青川搖頭，歎息。
    “李教授，改開的目的，是提高全民生活指數，提高生活質量，唯有民富，才能國強。
    事實勝於雄辯，我邀請您，乃至所有不理解的人，來鵬城親眼看看，深入基層，去調研、去感受、去了解。
    而不是抱著固有思想，一味否決。”
    李教授試圖反駁，動作過大，桌子一晃，碰翻茶杯。
    秦青川停下，起身，邁步走去，主動遞上手絹。
    “李教授，擦擦吧，不怕爭論，真理越辯越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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