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便一見？我想親自與他道謝。”戚紹眸色認真道。
    阿寧於他而言重要非常，他從來沒將她當成姐姐對待。
    自始至終，他都明白，那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渴望。
    不過是因著她心裏沒他，才會放手。
    但在他心裏，她的安危甚至超過他自己的。
    季回安微微愣住，見阿妤麽？
    這些時日他都在用繁忙的公務來麻痹自己，試圖占滿腦海，不再去想太多。
    他也許多時日未曾去看她了。
    季回安許久未出聲回應，戚紹看著他那沉思的側臉，有些不解。
    剛想開口詢問，卻見他低垂著眼眸，冷寂地從唇瓣中吐出一個字。
    “好。”
    夜越發深，金祿備好馬車。
    朝著城外而去。
    戚紹坐在馬車裏，狐疑地看著閉眼假寐的季回安。
    他著實沒想到季回安竟然漏夜帶著他去見救過阿寧的人。
    沒遞帖子也沒提前打招呼，這樣會不會太過唐突？
    而且，看馬車行駛的方向，竟然是京郊。
    也隻有季回安，有這個本事能敲開城門，通行無阻。
    他心中有無數疑問，雖然他很想見一見那人，與他道個謝。
    但也大可不必如此匆忙。
    況且什麽禮都沒有備，不會讓人覺得失禮嗎？
    可他見季回安渾身清冷，又一言不發的模樣，根本不敢問。
    他自來天不怕地不怕，連對著祖父也能嬉皮笑臉。
    唯獨怵季回安。
    但他又是極為佩服季回安的。
    與其說他是他的季大哥，倒更像是他的一盞指路明燈。
    從來都是以他為榜樣，為目標而努力。
    隻不過他選的是另外一條路。
    季回安在朝堂為民謀福祉，指點風雲。
    他便征戰沙場，馬革裹屍，抗胡虜於關外。
    此生獻於大祁百姓，雖死無悔。
    祖父誇他有大誌向，可他不知道，這一切感悟皆來自於季回安。
    他對他來說亦師亦友，這也是為何他敢將阿寧托付於他。
    戚紹心裏頭想著事，沒注意到馬車行駛的飛快。
    已經到了目的地。
    戚紹先從馬車上跳下來，看了看門匾，‘桃源居？’
    那人竟住在季家的別院嗎？是季家人？
    跟隨在季回安身後，入了桃源居。
    金祿打著風燈走在前頭，可戚紹心中的疑慮卻更甚。
    這路為何越走越偏？
    直到行至桃源居的後門處。
    竟朝著後山而去。
    戚紹幾次欲言又止，此時卻更加不敢多問一句。
    直到在後山腳下，看到了一座墳塋。
    就著月光，看清楚了墓碑上的字。
    ‘愛妻清妤之墓。夫，季回安立。’
    字跡剛勁有力，是季回安的字！
    戚紹收過很多他的親筆書信，他認得！
    月光灑在墓碑上，那幾個字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銀霜，清冷而莊重。
    戚紹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季回安。
    隻見他站在墳塋前，背影筆直，卻透露出一種壓抑的沉重。
    白袍微微揚起，像要隨風飄散，卻始終被無形的哀傷牢牢牽住。
    季回安沒有言語，也沒有多餘的動作，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像是一尊無法移動的雕像，連呼吸都顯得那麽沉重。
    月光投下他的影子，長長地鋪在草地上，墳塋的碑石將影子截斷，顯得孤寂又荒涼。
    一陣風過，掀動衣袂，卻掩不住他眼底的無聲哀慟。
    戚紹一直陪在季回安的身側，就那麽靜靜地等著，屏氣凝神。
    等了不知道多久，才聽見季回安那暗啞的聲音。
    “救阿寧的人，是她。”
    戚紹輕聲問道：“季大哥，她是你的......”
    “妻子，她是我的妻子。”季回安不帶一絲猶豫地回複。
    在他心中，阿妤早已經是他的妻子，唯一的。
    戚紹感到震撼，他從未聽說過季回安娶妻。
    但他知道，季回安一旦認定的事情，絕對是認真的。
    戚紹不再多問，而是對著墳塋恭敬、正式地鞠了三躬。
    “嫂子，多謝！”
    季回安眼睫微顫，這聲嫂子讓他有些情難自已。
    “你先回去吧。”聲音沙啞又疲憊。
    戚紹難掩眼中的擔憂，直到金祿示意他，他才遲遲離去。
    季回安一人屈膝蹲在墓碑前，指腹落在碑上‘清妤’二字，手微微顫抖。
    唇瓣囁嚅：“阿妤，我來看你了。”
    清冷的月光灑下，一地瑩白。
    他一身月白的長袍，像是與天地融為一體。
    孤墳，單人，影隻。
    金祿看著眼前的季回安，煢煢孑立，不由地有些心疼。
    他自七歲跟著季回安起，從未曾見他的情緒這麽低落過。
    哀傷的像是一隻孤雁，踽踽獨飛，空中嘶鳴。
    他有些不忍，上前輕聲喚道：“少主...”
    季回安才緩緩抬起頭，直起身子，站了起來。
    “走吧。”帶著一身的泥土，卻孤潔的像是一塵未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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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祿亦步亦趨地跟在季回安的身後，就著月光，主仆二人又回到了桃源居中。
    書房裏一切如舊，季回安摩挲著棋簍裏的黑子，回憶著宋清妤坐在棋盤前。
    素手執著一枚棋子，撐在腮邊，側頭深思。
    瑩潤的黑子仿似還帶著她的體溫，細膩又柔軟。
    ‘啪’黑子又落入棋簍之中。
    季回安的手像是燙著了一般，扔下棋子，轉身不再看。
    複又走到書案前，拿起那本李宗寫的遊記。
    她沒有帶走......
    季回安緩緩坐下，從第一頁開始翻看。
    仔仔細細，逐字逐句，每看一行便會猜測阿妤當時的心情。
    領略餘杭風光之餘，竟萌生出她還在身側的錯覺。
    令他有些癡迷又流連。
    遊記雖厚，但也不是看不完。
    季回安蓋上書冊，合上雙眼，以手捏著眉心。
    若阿妤在，此時定然會幫他燃上一枚香丸，輕揉他的鬢間。
    他的阿妤，那般善良，那般美好。
    他真的好想，好想她。
    想到入迷，想到發瘋！
    季回安忽又想起什麽，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手伸入瓷缸中，卻探了個空。
    那畫，竟然不見了！
    季回安眼眸緊鎖，嗬叫道：“金祿！”
    “少主。”金祿忙衝進來。
    “畫呢？那幅畫呢！”
    金祿駭然，“少主稍安勿躁，屬下召小六來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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