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宮牆內外被風雨籠罩，雨點如豆般砸在琉璃瓦上，發出密集的劈啪聲。
    季回安站在勤政殿門口，望著外頭被風雨攪得一片混沌的天地，眉頭微蹙。
    也不知道阿妤醒了沒，他本打算漏夜出宮，趕回桃源居。
    然而他今日入宮動靜這般大，想必他的行蹤被許多人盯著。
    太過急切地回桃源居，反倒是將阿妤置於風口浪尖中。
    “回安，外頭風雨如此之大，回去何必急於一時？”
    昭明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關切。
    季回安轉身，見昭明帝披著一件明黃色的外袍，正站在廊下看著他。
    季回安垂眸，帶著幾分若有所思，拱手行禮。
    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道：“陛下，實不相瞞。微臣還有要事在身，不得不......”
    昭明帝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再要緊的事，也沒得暴雨天出宮，萬一染上風寒可怎麽好？
    今夜就留在宮中，將這當成自己家，明日一早再出宮也不遲。”
    季回安見昭明帝神色堅決，隻得躬身應道：“臣遵旨。”
    留在宮中也好，至少給多方勢力予以警告。
    聖寵有時候也是一柄保護傘。
    翌日天剛蒙蒙亮，季回安便起身。
    不意外地見到了王公公前來伺候。
    “小季大人，起的真早。”
    王公公示意底下的小公公放下銅盆後就離開。
    季回安淡淡問道：“陛下起身沒？”
    王公公倒是知無不言，“幹爹候在殿外，想是該到起身的時候了。”
    那就是還沒有。
    季回安眸中劃過一絲了然，昨夜昭明帝歇的晚，再加上茶稅案的事情，想必晚間也睡不好。
    起不來也正常。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陛下身子如何？”
    王公公躬著單薄的身姿，湊近低聲道：“曾院使日日來請平安脈，脈案尋常人見不著。
    但陛下有段時間未入後宮了。”
    季回安眉梢微挑，右手大拇指指腹摩挲著食指。
    他雖有恩於曾院使，而那老頭也隨叫隨到任由他差遣。
    不過若是想讓他吐露些有關龍體的消息，恐怕不會答應。
    早朝時間將到，季回安沒有繼續糾結這個事情，而是淡定從容地到了太和殿。
    他大致看了眼，人到的很齊全，連快告老的禮部尚書都來了。
    看來消息傳的夠快的。
    不過可能要讓他們失望了。
    據他所了解的昭明帝，在三司會審的結果出來之前，並不會對茶稅案做過多的贅述。
    案件牽扯太多，臨安府去了泰半官員都被收買，餘杭更是全軍覆沒。
    這無異於是狠狠地扇了這位勵精圖治的帝王一巴掌。
    隻怕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季回安麵色平靜，姿態從容地不顧所有人暗暗打量的眼光，走到了隊伍前頭。
    果然，今日昭明帝竟然直接，罷朝了。
    這簡直太令人震驚了。
    昭明帝向來勤懇，輕易不會罷朝。
    季回安心裏頭琢磨著事情，欲出宮而去。
    “小季大人！小季大人留步！”孫公公氣喘籲籲地趕來。
    季回安停下腳步，轉身望過去。
    孫公公喘著粗氣，說道：“陛下傳小季大人一見。”
    那些尚未離去的官員見此情景，皆暗自歆羨。
    季回安的聖寵也太過了些，昨夜留宿宮中就算了，今日陛下罷朝他們連麵都沒見上。
    竟然獨獨召季回安。
    季大老爺望著季回安隨孫公公而去的背影，眼裏意味不明。
    “季大人，季大人？”有人輕聲喚道。
    季大老爺回過神來，疑惑道：“何事？”
    一旁的官員笑嗬嗬對著季大老爺拱手：“季大人可生了個好兒子呀！
    有小季大人在，想必能保季家再興盛百年。
    已故的季老太爺，後繼有人呀。”
    季大老爺心下微沉，可嘴裏頭卻要繼續敷衍。
    季回安這般能幹，他作為父親當然是驕傲的。
    可驕傲之餘，卻又難免不滿。
    如今提到季家，人人隻知季回安。
    若是茶稅案水落石出，想必他的名頭會更加響亮。
    到時候他這個季家真正的家主，還有什麽地位呢？
    季大老爺眸色微涼，心事重重地出宮。
    行至宮門口，頓了頓腳步，見到迎上來的季家小廝。
    囑咐道：“你在此處等著，見到少主出宮讓他趕緊回府見我。”
    而此刻勤政殿內，昭明帝正躺在明黃色的榻上閉目養神。
    孫公公湊近，低聲說道：“陛下，小季大人到了。”
    昭明帝緩緩抬了抬眼皮，露出那雙精明睿智的眼眸。
    “微臣參見陛下。”季回安拱手施禮。
    昭明帝微微抬手示意：“回安不必多禮。”
    “不知陛下召微臣前來，有何事？”
    季回安有些心急，他想早些回桃源居看看阿妤。
    也不知道阿妤醒了沒，傷口疼不疼，有沒有好好喝藥，下人會不會伺候。
    他的心焦著，言語間有些急切。
    昭明帝倒是不計較他的失禮，隻和藹地笑道：“朕聽聞，此次你竟帶著一孤女回京都？
    還將人藏在桃源居中？”
    季回安訝然，但昭明帝這般問定然也早就知曉此事。
    隨即又思及去餘杭前，昭明帝曾許諾的話。
    他的妻子人選可以不必經過季大老爺夫妻，而選擇讓昭明帝直接賜婚。
    季回安不由地有些意動。
    “回陛下，並非孤女，陛下也認得，隻是她身份有些特別。”
    “哦？”昭明帝眼裏頭的興趣更濃。
    季回安便將宋清妤的身世一一道來，隻掩去了是謝縱親女的事情。
    宋清妤？昭明帝印象裏那個柔弱的身姿卻帶著一身傲骨，敢於在勤政殿斷親的女子。
    品貌倒是不錯，氣度和禮數也足。
    就是出身差了些，不大配他的回安。
    昭明帝眉心皺出溝壑。
    季回安見狀，卻一撩衣袍，跪在昭明帝的麵前。
    “微臣心慕宋清妤已久，求陛下賜婚！”
    昭明帝那蒼老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季回安一眼，見他神情堅定，像是下定了決心的模樣。
    “你當真心悅她？”
    “當真！微臣從未對除她外的其他女子動過心。
    若此生無她，恐難再有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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