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芙蓉如麵柳如眉
    “可都妥當了？”昭明帝沉聲開口，聲線裏透著些疲憊。
    “回陛下，皆已安排妥當。”季回安微微躬身，語氣沉穩。
    “此次南詔國來的是二皇子索羅與阿麗亞公主。
    兩人皆是南詔王後所出，在南詔國極受寵愛。
    臣已命人在禦苑安置使臣團，迎接禮儀也一應俱全。”
    昭明帝點點頭，眼神在昏暗下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向來知曉季回安做事嚴謹，向來不需他多費心思，但此刻心頭卻似被壓著一塊大石。
    “婚期...都定好了？”昭明帝的語氣不自覺輕了幾分。
    “定好了。”季回安神色不改，眸光微垂，仿佛隻是匯報一樁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來年四月十八，宜大婚嫁娶。”
    昭明帝輕輕歎了口氣，抬頭望向他，“好，若到時候朕有空，便去季府討一杯喜酒喝。”
    這一句話說得平平淡淡，然而殿內卻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季回安心頭微微一震，抬眸時，正撞上昭明帝的目光。
    那個一向威嚴、不可一世的帝王，此刻竟顯得有些蒼老。
    鬢邊的白發已經攀上了兩鬢，眼角的褶皺仿佛山川般刻滿了歲月的痕跡。
    背脊不再挺拔，佝僂的就如同一個垂暮之人。
    這一刻，季回安的神色微微有些複雜。
    良久，他語氣微微放緩。
    低聲道：“陛下若能來，臣與阿妤定然會十分高興。”
    說完，他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一絲異樣，拱手道：“若無他事，臣便告退。”
    昭明帝看著他平靜如水的神情，心中卻泛起一陣苦澀。
    他點了點頭，目送季回安轉身朝門外走去。
    “回安——”
    季回安剛走至門口，忽聽背後傳來一聲微啞的呼喚。
    他停住腳步，轉過身，依舊是恭敬的作揖，“陛下有何吩咐？”
    昭明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深沉而複雜，喉間仿佛被什麽哽住。
    許久，才緩緩開口：“你...會不會恨朕？”
    這一句問話，低沉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愧疚，像是積壓了多年才吐露出來的心聲。
    昭明帝心中清楚，眼前這個少年，身上流著他的血脈，卻從未享受過皇子的尊榮。
    喜歡一個女子，也被他屢次阻攔，甚至險些無法成婚。
    如今婚期已定，他應當高興，可昭明帝心中卻堵得慌。
    仿佛自己妥協這一場婚事，更像是欠他的補償。
    季回安靜默片刻，麵上卻依舊雲淡風輕，眼神微垂，恭敬道：
    “陛下為大祁社稷勞心勞力，仁德廣布，臣怎敢心懷怨懟？
    一直承蒙陛下恩澤，方得今日，臣心中唯有感激。”
    他的語氣真誠不帶一絲情感波動，像極了一篇無懈可擊的奏疏。
    昭明帝心頭一顫，眼底浮起一抹難掩的失落。
    “罷了，你退下吧。”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季回安微微拱手，步伐平穩地退出殿外。
    昭明帝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許久未曾移開視線。
    “咳，咳咳...”
    殿內響起一陣壓抑的咳嗽聲，孫公公忙上前扶住他，“陛下，奴才宣曾院使來吧？”
    昭明帝擺了擺手，眼神卻始終停留在那扇被緩緩合上的殿門上，久久未語。
    京都的冬日越發寒冷，街道上人跡罕見。
    宋清妤坐在窗邊，抬頭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如同灰燼般洋洋灑灑落下，映在她微微出神的眉眼間。
    今日，正是她重生一周年的日子。
    一年前，她還是那個被平寧侯府遺忘、送去慶福庵修行的可憐女子，孤苦無依，任人欺淩。
    過得苦不堪言。
    如今，她卻已是晏清堂的東家。身上還有個清平縣主的名頭。
    最為重要的是，她已與季回安定下婚約。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邊，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也不必會時刻擔心，皇權強製下讓他們分開。
    她輕舒了一口氣，嘴角不自覺帶上了些笑意。
    若說這一年裏，最為重要且正確的決定，便是那日雪夜敲開了桃源居的大門。
    若不是那一夜，她孤身一人冒雪前去尋季回安，或許今日她仍舊是那個被遺棄的宋清妤。
    “小姐——”
    碧桃輕聲喚道，身後跟著幾位繡娘，手中捧著厚厚一疊繡樣。
    “是戚老夫人遣來的繡娘，說是本想讓小姐去戚府與老夫人一同選花樣。
    但天氣太冷，小姐身子又弱，不願讓小姐奔波，便叫繡娘們將繡樣帶來，請小姐過目。”
    宋清妤聞言，唇角微微一彎，眉眼間盡是溫柔。
    “老夫人有心了。”她柔聲道，伸手接過繡樣，低頭細細翻看。
    正看得認真之時，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
    季回安大步而入，身後跟著戚紹，後者才踏進門便急不可耐地衝往香料房找阿寧。
    “阿寧！我來了！”
    戚紹的聲音遠遠傳來，伴隨著屋內幾個丫鬟笑聲。
    宋清妤抬眸，便見季回安揮了揮手，示意屋內眾人退下。
    “阿妤，在做什麽？”他聲音溫柔，眉眼間盡是柔情。
    “在選花樣子。”宋清妤柔聲回道，眸光在他身上流轉，透著一絲滿足與依賴。
    “哦？”季回安挑眉，走近幾步，俯身看了一眼。
    修長的手指在一摞繡樣中輕輕敲了敲，“就這個吧。”
    宋清妤抬頭，疑惑地看著他，“為何選這個？”
    季回安唇角微勾，目光深邃地望著她。
    語氣低沉道：“阿妤難道不覺得，這花，很像我們頭回見麵時，你身上的那株嗎？”
    宋清妤一愣，記憶中那場雪夜浮現在眼前。
    “我那時穿的可是禪服，哪兒來的花？”她微微皺眉，心中疑惑。
    季回安唇畔微微揚起，低聲道：“芙蓉如麵柳如眉。”
    宋清妤怔住，片刻之後，臉頰騰地一下紅了起來，耳根子也燒得發燙。
    這人，在胡唚些什麽呢！
    季回安低低地笑出聲來，他的阿妤實在是太可愛了。
    猶記得那晚她散去禪服之後，裏頭肚兜上那抹顫顫巍巍的芙蓉花。
    一瞬便拮取完他所有的目光。
    而她嬌媚柔嫩的與芙蓉一般無二，想來那時，便已經占據了他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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