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房的火勢雖已熄滅，但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焦灼的餘味。
    殘破的帷布在寒風中輕輕晃動，微光透過縫隙，映照在一片狼藉的地麵上。
    火星熄滅後的餘燼在地上鋪開，宛若一場驚心動魄的劫難後留下的殘痕。
    謝縱立於殘煙彌漫之中，手中緊握著未曾放下的長弓。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宋清妤身上，心中百轉千回。
    那雙澄澈的眸子，仿佛盛著千重波瀾，卻依舊鎮定如常。
    明明方才險象環生，她卻絲毫沒有顯露出半點慌亂。
    舉手投足之間，竟比他謝縱這個玄衣衛指揮使還要冷靜從容。
    這個姑娘...
    謝縱目光複雜，眼底掠過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
    讚賞？驚歎？亦或是一絲微不可察的忌憚。
    他與宋清妤的交集不算多，但每一件事，卻都足夠讓他銘記。
    初次她能借著嫣然的手，從玄衣衛的牢獄中選出死囚替代平寧侯那困於內宅的小妾。
    放火造成死去的假象，僅僅是為了幫助一個微不足道的婦人與戀人能長相廝守。
    不僅替人爭得自由，還與嫣然隱約有了交易。
    那回見麵他見她就覺得極為順眼，便贈與一枚玉扳指。
    誰知，他隨手贈與她的一枚玉扳指，不僅幫她拿回了自己被人搶走的金銀首飾，還竟被她借機揪出了玄衣衛內部潛伏多年的毒瘤。
    那一次，他不得不承認，這姑娘的心思縝密，遠超尋常女子。
    後來，皇長孫洗三宴上。
    她又敏銳察覺到洗三嬤嬤的異樣，暗中提醒，讓季回安得以洗脫嫌疑。
    還有更甚，皇長孫夭折之後，就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的時候。
    也是她憑著敏銳的直覺而出謀劃策，最後讓凶手紀夫人露出馬腳，破獲真相。
    樁樁件件，如同一根根細絲，織成了一張緊密的網，將謝縱對宋清妤的印象不斷刷新。
    難怪...
    謝縱心頭微歎，目光沉凝。
    難怪連季回安那般冷心冷情的人，都會對她傾心至此。
    嫣然固然聰慧，但比起宋清妤，她終究少了那一份果決與大局觀。
    季回安的目光，怎會容得下半點瑕疵？
    宋清妤這般女子，才是能與他並肩而立的存在。
    嫣然輸給她，不丟人。
    謝縱眼中閃過一抹釋然。
    而方才的那一場火劫，更是讓謝縱重新審視了宋清妤的判斷與謀略。
    她竟能提醒自己防範於未然。
    冬獵會最要緊的是捕獵。
    他本以為，若有危險，也隻會發生在圍場之中。
    卻未曾料到，這小小的營房中也暗藏殺機。
    還讓他請太醫隨行，那些受驚的夫人小姐才能得到及時的湯藥。
    謝縱眼神微微發沉。
    若真出了紕漏，這群貴胄若有一人死傷，他這個護衛冬獵的指揮使，怕是難辭其咎。
    “清平縣主，今日多謝你的提醒。”
    謝縱拱手行禮，語氣中透著幾分鄭重。
    若非她的敏銳直覺，後果不堪設想。
    宋清妤微微一怔，隨即輕輕一笑，眉眼間溫潤如玉。
    “謝指揮使言重了，我不過是心有疑慮，多言幾句罷了，哪裏敢當謝指揮使的謝意。”
    “該是清妤謝過謝指揮使的救命之恩。”
    她的聲音清柔婉轉，卻帶著一絲不卑不亢的分寸感。
    謝縱目光微動，心中又是一聲輕歎。
    如此聰慧果決，又不居功自傲，連這份謙遜，也叫人心生喜歡。
    他忽然明白了，季回安為何會不惜冒的讓陛下不喜的風險也要娶她。
    這樣的姑娘，的確值得季回安傾心。
    謝縱心中暗暗讚歎，眼中更添了幾分柔和的光。
    “謝指揮使，” 宋清妤忽然開口。
    輕聲問道，聲音裏透著幾分探究的意味。
    “可曾查出，今日幕後指使之人？”
    謝縱眉心微蹙，搖了搖頭，眼底浮現一絲深思。
    “時間太緊，線索皆在那死去的嬤嬤身上便戛然而止。”他的聲音略帶幾分低沉。
    “不像是有人指使，更像是忠仆自發而為。”
    他頓了頓，眸色深邃：“她說是見不得蘇側妃因斷親之事受人恥笑，這才鋌而走險。”
    他沒有去了解宋清妤和蘇側妃之間的恩怨。
    隻知道這姑娘能豁得出去，在天子麵前冒天下之大不韙而與親生母親斷親。
    有膽魄又有謀略，為自己解決了很多麻煩。
    宋清妤眸色微動，唇角卻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她與蘇側妃斷親都多久的事情了，若真的不滿，恐怕在蘇側妃被衍王冷落的時候就該派人殺了她。
    哪裏還等得到現在呢？
    必然是有人想借刀殺人罷了。隻可惜，她終究要讓背後的人失望了。
    謝縱抬眸望向宋清妤，正好對上她那雙冷靜如霜的眸子。
    她沒有再說話，神情卻已然說明了一切。
    “清平縣主。”
    謝縱收斂思緒，目光落在宋清妤身上，語氣低沉，透著幾分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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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出門，務必多帶些護衛。”他語氣鄭重，眸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暗潮，若真有人對宋清妤恨之入骨，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宋清妤微微頷首，目光中透出幾分鄭重之色。
    “我明白，多謝謝指揮使提醒。”
    謝縱看著她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心中卻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這樣一個姑娘...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侄女謝嫣然。
    嫣然自幼受寵，雖心高氣傲，卻終究是個沒經曆過風雨的嬌嬌女。
    可宋清妤經曆了那麽多風波、權謀，卻依舊能保持這份冷靜與自持.
    這份智慧與果敢，豈是尋常女子所能比？
    謝縱心中歎息，隱隱有些不忍。
    “如此天資聰慧的姑娘，若是生在他謝家，自小接受名師指導，未必會比季家麒麟子差。”
    他覺得有些可惜。
    隻是眼中那份對宋清妤的欣賞，卻越發深沉。
    宋清妤抬眸，望向頭頂昏白的日光，光影透過薄雲，微弱而蒼茫。
    “謝指揮使。”她輕聲問道，“今日的捕獵還有多久結束？”
    謝縱目光微微一閃，抬頭望了望天色，眉頭微蹙。
    “若不出意外，應還有一個時辰左右。”他低聲道。
    宋清妤微微頷首，眸光深邃。
    “一個時辰麽...”
    她低聲呢喃，目光落向遠方。
    希望這一個時辰，不要再出現什麽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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