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澤的聲音越飄越遠。閻慶俞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如果沒有那十年，他可能還能勉強接受研究員這個身份，累是累了點，但日子過的充實，周圍的人也相對質樸。
    可惜，沒有如果……
    吳玉章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閻慶俞敲了敲門。
    “進來！“吳玉章正在整理文件，抬頭看見是閻慶俞，手裏的文件夾瞬間“啪“地一下放在了桌上。
    “是慶俞啊...“
    吳玉章伸手指了指對麵的位置，笑著說道，“坐，今天過來找我是有啥事兒嗎?“
    閻慶俞把昨天準備好的材料放在桌上，“吳校長，我想，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把我的檔案轉回供銷社吧。“
    “什麽？”
    吳玉章頓時愣神，他壓根沒有想到，昨天丁謂才給他給站了台，今天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是還有什麽擔憂嗎？”
    吳玉章強行按捺著心頭的波動，擦了擦額頭的稍稍有些發熱溢出的汗絲，“你提級的事兒，我已經通知下去了，人事處今天就能把你的升職公告做出來，而且程利的事兒你放心，他肯定也不會再找你麻煩，他...“
    “吳校長！“
    閻慶俞打斷他，“我就是想回供銷社。“
    吳玉章緩緩起身，站起來踱步，“慶俞啊，“
    他指著牆上的錦旗，
    “你在科研上很有天賦，你的老師與孫教授都與我說過很多次。我承認，在你身上發生的這個事兒確實是我沒有處理好，但不管怎麽說，最後的結果還是不錯。
    而且，有丁部長與溫所長在，即便是程副校長想對你使點手段，也得顧忌一下那二位的麵子...“
    “吳校長，“
    閻慶俞側過身子，眼眸直直的撞上他的目光，
    “凡事還是得靠自己不是？丁部長與溫所長固然能幫我一時，但卻幫不了我一世。他們的年紀都不小了，就算是位高權重，幹的時間長一點，可也長的有限。
    而程利呢？
    比他們小了差不多得有二十歲吧。這個年紀，正是衝刺的階段。您昨天也說了，他老丈人權柄不小，上去的可能性極大，到時候翻舊賬，我恐怕更加的不好受，那個時候，可沒人幫我。
    咱就說的近點，隻要他在副校長的職位上待一天，您覺得他會風平浪靜嗎？會不找我的茬嗎？或許不會明目張膽，可他畢竟在那個位置，隨便在一些審批上卡我記下，就算不難受，也很惡心。“
    吳玉章腳步一頓，“這個...“
    實話說，這種情況幾乎是必然會發生的。尤其是是程利管著學校的後勤，科研方麵，大多數材料的采購，都是後勤負責采買。基本上隻需要程利說上一句話，這事兒就得往後拖幾天。
    別看孫業同、張景坤名氣不小。可在這事兒上，程利說沒有就是沒有，縱然是他們這些大佬也沒一點脾氣。
    隻不過因為這些人名頭過大，非必要，程利一般也不會自找不痛快。
    可閻慶俞這事兒一出，就說不準了……
    吳玉章抓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孫老和你師父知道嗎？“
    “我師父知道。“
    閻慶俞站起來，“他說讓我來找您，隻要您這邊說可以，我師父那邊，問題不大。“
    吳玉章歎了口氣，將手裏的茶杯重新放回了桌麵，一股子極強的壓力瞬間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張景坤把這事兒丟給他，到底是讓他走還是不讓他走呢？怎麽誰都把這種棘手的問題甩給他!
    閻慶俞走，都不用想，那二位肯定心生不快。本來就已經對自己有了成見，閻慶俞一走，這種情緒隻會加重！到時候這二人離開，最開心的莫過於程利！
    編製空出來了，與他作對的人也走了！隻剩下自己，到時候想限製他，隻會更難，連個持反對意見的都沒有！
    王波不摻和這些，後勤處又被程利經營的鐵桶一塊，自己到時候怕是真成傀儡了！
    “慶俞啊。“
    吳玉章麵上帶了些急色，“要不然，你再考慮考慮？“
    閻慶俞搖搖頭，“吳校長，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
    吳玉章扶著桌子，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眉宇中的愁容頓時浮上麵容，“哎，先讓我想想吧...“
    他掏出煙盒，平時不怎麽抽煙的他，也下意識的拽了一根出來，劃開洋火點燃，吸了一口，這才無奈的道，“你先回去吧，這事兒我再琢磨琢磨。“
    閻慶俞點頭，轉身往外走。
    剛到門口，吳玉章突然叫住他。
    “慶俞！你師父可有什麽異常？“他兩指夾著剛點著的煙，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沒有。“
    閻慶俞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知道吳玉章是什麽意思。孫老給他說過很多次，真要是他們受了委屈，直接就可以轉投其他學校，甚至於最後的最後，溫城那邊以他們的級別，也足以過去。
    甚至於說，溫城早就親自邀請他們多次，隻不過是不想去設計所那種氛圍，在他們看來，設計所已經失了初心，到處都是為了資金的爾虞爾詐，他們著實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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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玉章不時將煙吸上兩口，直到隻剩下最後的煙屁股，這才將之按在了煙灰缸裏。
    隨即，他又抓起電話，掏出自己的通訊錄，翻到某頁，停了半天，最後還是沒撥出去。
    “哎。”
    吳玉章放下電話，重重的歎了口氣。
    實驗樓。
    張景坤和孫業同正站在樓前的柳樹下發著愁。
    “老張，“
    孫業同皺著眉頭，“這事兒也不能怨慶俞多想，他隻是一個剛剛20的娃娃，生日都還沒過，心裏承受能力差一些，也能理解...“
    張景坤擺擺手，神色中多了一抹恨與不成器的神色，“想當年，咱們在國外的情況比他們現在更差！被人排擠，侵占成果，周圍哪有一個好人？即便那樣，咱們不也都熬下來了嗎？“
    他使勁的拍了一下樹幹，“這麽多年了，難得遇到一個不錯的苗子，可結果...“
    孫業同搖了搖頭，“這可沒有類比性。
    慶俞就是個村裏上來的孩子，縱然腦子好使了些，可也就相當於張白紙，沒有人教過他應該怎麽去做！
    咱們那個時候，都是大家相互扶持，相互鼓勵。即便那樣，不也有一些人扛不住，轉了國籍？那些人比慶俞更讓人可恨的多！而我覺得，將慶俞放到那個環境裏，反而隻會激發他的鬥誌！”
    張景坤看著他，嫌棄的瞪了一眼，“你倒是會給他找理由！”
    “這可不是找理由！”
    孫業同扭頭，順著路往前看，“有時候啊，人的選擇就如同是這條路。分岔口很多，誰也不知道拐到哪一邊對自己更有利。”
    “你這意思，讓他走？”張景坤詫異的看著他。
    “不！”
    孫業同扭回頭來，幹巴的臉頰上笑容將臉上的褶皺拉的更明顯了些，“我的意思是，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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