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我們將這般關乎億萬生靈命運的秘密告知於你，你難道不準備做點什麽嗎？”
    林楓平靜而立，他看著眼前一臉急切的林晚晚，又瞥了眼身旁始終沉默的龍昊，聲音無喜無悲，反問道：“你們想讓我做什麽？”
    其實不必林晚晚開口，他心裏早已跟明鏡似的。
    那兩人眼底藏不住的正義火苗，還有提及“半神轉生”時瞬間繃緊的下頜線，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他們的打算。
    “你瞧那些奪舍重生的半神，”林晚晚往前踏了兩步，雙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語氣陡然變得激昂起來，像是在控訴什麽滔天罪孽，“他們像禿鷲啄食腐肉般，專挑無辜的嬰兒下手，硬生生剝奪了那些小生命來到世間的自由權利！況且你本就是黑暗神族的一員，這些轉生半神將來個個都是你的死敵，早一天清除，你就少一分威脅……”
    她越說越激動，額角的碎發都隨著急促的呼吸輕輕顫動，顯然是想調動起林楓心中的怒意。
    可對麵的林楓卻隻是微微斂了斂眸，臉上雖帶著幾分凝重，眼底深處卻波瀾不驚，沒有絲毫被煽動的情緒起伏。
    他怎會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隻是有些事，並非靠一腔熱血就能解決。
    林楓輕輕吐出一口氣，心中暗歎：想要阻止這些半神轉生，簡直比在流沙中築城還要困難。
    奪舍嬰兒不過是他們最常用的一種方式罷了。
    這些狡猾的半神們，早在隕落之前就為自己鋪好了無數後路——他們可以在神魂即將潰散的刹那，強行剝離一縷殘魂，像附骨之疽般悄無聲息地鑽入某個修士的識海，鳩占鵲巢。
    他們還能將主意打到自己的親生孩子身上，用血脈羈絆做掩護，完成最殘忍的轉生。
    甚至連那些身軀強悍的異種生靈，都可能成為他們的新容器，帶著非人的力量重新降臨世間……
    因此，想要將這些藏在宇宙各個角落的轉生體徹底誅殺殆盡，簡直是天方夜譚，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林晚晚，你的意思我懂。”
    林楓直起身，語氣瞬間變得認真起來，眼神掃過兩人，帶著一絲無奈，“隻是以我們三個的能力，怕是很難扛下這件事。”
    他的話音剛落，一直沉默的龍昊便沉聲開口，聲音像淬了冰般冷冽：“這件事我們不會參與。你代表黑暗神族，而黑暗神族如今正在追殺我們——從陣營上來說，我們本就屬於敵對勢力。”
    敵對勢力？
    林楓聞言不由得愣了一下，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頭頂仿佛盤旋著無數個問號。
    他實在想不明白，黑暗神族為何會將矛頭對準這兩人。
    “黑暗神族為何要追殺你們？”林楓追問道，眼神裏滿是探究。
    “嘻嘻，還不是因為我們在修羅神域殺了不少黑暗修士嘛。”林晚晚卻滿不在乎地嘻嘻一笑，語氣輕快得像是在說一件尋常小事，絲毫沒有因為彼此陣營對立而感到半分緊張，“那些家夥太過邪惡霸道，所作所為實在讓人看不慣，跟我們的立場觀念簡直背道而馳……”
    林楓順著她的話往下問：“既然你們與黑暗神族為敵，那按道理說，你們所代表的應該是神明聯盟才對。可既然同屬一個陣營，為何要特意找到我，讓我去殺這些半神轉生體？”
    一直麵無表情的龍閣太子終於抬了抬眼，迎上林楓的目光，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我們也不屬於神明聯盟。”
    “那你們到底站在哪一方陣營？”林楓緊追不舍地問道。
    話音剛落，龍昊沒有直接回答，隻是緩緩抬起右手，默默抽出了腰間的人皇劍。古樸的劍身帶著淡淡的金色流光，在林間斑駁的光影中泛著凜冽的寒芒，穩穩地橫在了林楓眼前。
    看到人皇劍的那一刻，林楓瞳孔微微一縮，心中的疑惑瞬間煙消雲散。
    龍昊是新晉的人皇，代表的是後天崛起的人族勢力——他既與黑暗神族為敵，同樣也不依附於神明聯盟，而是在這兩大勢力的夾縫中，撐起了人族的一片天。
    何為人皇劍？
    那可不是尋常的神兵利器，而是凝聚了人族氣運與信仰的神器，是代表人族皇帝身份的象征。若是持有者不以守護人族為初心，不以庇護蒼生為己任，人皇劍便會立刻脫離認主，化作一道流光重新遁入天地間，去尋找真正心懷人族的新主人。
    “看來，我們未來終有一戰。”林楓盯著那柄散發著威嚴的人皇劍，忽然笑了起來，笑聲裏帶著幾分無奈，卻沒有絲毫畏懼。
    “我倒不這樣認為。”龍昊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代表的是後天人族，而你們黑暗神族要對抗的是先天真神，我們之間並沒有直接的衝突點。”
    他並非懼怕與林楓一戰，隻是在他看來，無謂的生死之戰毫無意義。
    與其拚個你死我活。
    不如將精力放在真正值得守護的東西上。
    “對付半神轉生體並非易事，若是讓我一個人去完成這個任務，我看還是算了。”林楓擺了擺手，語氣裏帶著明顯的拒絕。他可不想攬下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說實在的，這時候林晚晚若是搬出世間正義、天下蒼生那一套說辭，林楓隻會笑笑不說話。
    在這場席卷整個大宇宙的戰爭中，他根本沒得選。
    無論是神明聯盟最終勝利，亦或是黑暗神族笑到最後，他們都絕不會放過黑暗神族的任何一員，更不會放過黑暗魔神，以及他那個身份特殊的女兒——黑暗小魔神。
    小魔神是林楓心尖上的寶貝疙瘩。
    眾所周知，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兒奴。誰敢動他的寶貝女兒一根手指頭，那必須得先從他的屍體上踏過去才行。
    “林楓，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拒絕我們。”
    林晚晚瞪圓了眼睛，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聲音都拔高了幾分，“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嗎？”
    在發現那個被半神奪舍的嬰兒後，林晚晚和龍昊本可以悄悄解決掉那個轉生體，沒必要特意跑回地球來找林楓。隻是念著彼此也算有過幾分交情，才想著將這件事告訴他，讓他也能早做打算。
    若是純粹為了黑暗神族，他們倆才不會費這個功夫呢。
    在兩人看來，黑暗神族實在太過霸道蠻橫。
    自從龍昊前往修羅神域曆練後，他便親眼目睹了黑暗神族入侵各大世界的恐怖場景——每當黑暗神族占領一個大世界，他們便會將那個世界的原住民像驅趕牛羊般召集起來，然後冰冷地給出兩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加入黑暗神族，成為黑暗生靈，永生永世信仰黑暗魔神。
    第二個選擇：若是不願意加入，那就隻有死路一條。黑暗神族信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從不會對異類心慈手軟。
    修羅神域中的生靈早已對黑暗神族怨恨許久，他們怎麽可能甘心淪為黑暗的奴隸？
    而拒絕的結果，便是迎來無情的屠殺。
    龍昊和林晚晚至今還記得，他們曾親眼見到一個原本生機盎然的大世界，在黑暗神族的鐵蹄下變成一座死寂的空城。
    那一天，天空被鮮血染成了詭異的暗紅色，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斷壁殘垣間隨處可見生靈的骸骨，原本清澈的河流被鮮血染紅，飄著密密麻麻的浮屍。
    整個大世界再也聽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隻剩下呼嘯的風聲穿過廢墟，像是在訴說著無盡的悲涼。
    世人都說神明統治下的生靈不過是被奴役的傀儡，永無出頭之日。
    可在黑暗神族的統治下，死亡與殺戮才是常態。他們從不懂得包容萬物，隻會將所有非黑暗屬性的生靈視為螻蟻，隨意踐踏。
    當時的龍昊看著億萬生靈在黑暗修士的屠刀下哀嚎隕落，眼中的憤怒幾乎要燃燒起來，他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與黑暗修士爆發了激戰。若不是半神境的林晚晚及時出手相助，恐怕他早已隕落當場，化作修羅神域的一抔黃土了。
    自那以後。
    龍昊便對黑暗神族充滿了厭惡與警惕。
    同樣的，他對所謂的真神統治也沒有半分好感。他曾親眼見到一個被先天半神統治的大世界，那個大世界下轄三千個小世界，而那些小世界每年都要向那位先天半神供奉一對童男童女，供其享用。
    更令人發指的是，一旦有半神的子嗣意外隕落，那位先天半神便會從小世界中挑選出一批青年男女，將他們活生生地進行祭祀，讓他們的神魂在幽冥地獄中永生永世侍奉自己隕落的子嗣。
    這些殘暴的手段，僅僅是龍昊在曆練中看到的冰山一角。
    正是這些血淋淋的現實，讓他更加堅定了成為人皇的決心——他要建立一個屬於人族自己的秩序，一個沒有壓迫、沒有屠殺的秩序。
    “林晚晚，我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林楓的聲音低沉了幾分，眼神中帶著一絲疲憊，“隻是人力有時窮，以我們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解決這些轉生體。”
    他頓了頓，伸出手指在空中虛點，像是在描繪整個宇宙的輪廓：“你想想，一尊真神統治的星域下就有三千個大世界，而每一個大世界內部又包含著三千個小世界。光是十二神族的真神數量就超過了千尊，這其中的小世界更是多如牛毛，根本數不清……”
    “就算我每天能找到一個轉生體，每天殺死一個轉生體，又能有什麽用呢？”林楓輕輕歎息一聲，語氣裏滿是無奈。
    這場席卷大宇宙的戰爭，恐怕不會持續太久了。
    現在的主戰場早已不再是二級戰場，而是真神級別的戰場。
    無論最後是神明聯盟戰敗，還是黑暗神族失利，接下來等待整個宇宙的，必然是更加殘酷的戰場升級——頂級戰場即將降臨，那將是主宰級別的戰鬥。
    到了那個時候。
    整個大宇宙都可能淪為一片廢墟，再也找不到一絲生機。
    林楓在心中默默比喻：大宇宙就好比一顆生機勃勃的地球，二級戰場就像是小國與小國之間的局部衝突，雖然有傷亡，但不會動搖根本；一級戰場則像是大國之間的全麵戰爭，戰火紛飛，生靈塗炭；而頂級戰場，那就相當於全世界的核武器同時引爆，每一片土地都要承受核武器的飽和式打擊，目的就是大家誰也別想活。
    要死一起死，同歸於盡。
    一級戰場的戰鬥不會持續太久，少則數年，多則數十年。而他想要在這短暫的時間內找到所有的轉生體，簡直是天方夜譚。
    一天找到一個轉生體，一年不過三百六十個。
    十年也才三千六百個。
    就算他拚盡全力，一天能找到十個轉生體，十年也無非就是三萬六千個。
    可根據黑暗神族掌握的資料，半神聯盟擁有的半神數量早已超過五百萬。這之間的差距，就像是用一杯水去撲滅熊熊燃燒的森林大火，根本無濟於事。
    與其花費數十年時間在茫茫宇宙中尋找轉生體，不如將這些時間和精力用在刀刃上——幹掉神明聯盟和神界，讓黑暗神族徹底統治大宇宙，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
    隻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唉，林楓，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林晚晚輕歎了一口氣，眼神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你也是一位父親，難道你願意看到自己辛苦養育的孩子，剛來到這個世界就被那些邪惡的半神奪舍嗎？”
    她本以為林楓會毫不猶豫地答應自己，畢竟他那麽疼愛自己的女兒。
    可沒想到，林楓竟然在這兒權衡利弊，計算得失。
    “林晚晚，我當然是一位父親，我比誰都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剛出生就被半神奪舍。”林楓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但我已經告訴你了，這件事的難度有多大，簡直是難如登天。”
    “難度其實不大的。”
    林晚晚立刻接話，眼神又重新亮了起來，像是找到了希望的曙光，“我和龍昊早就討論過這件事了。這些半神轉生體大部分在死後都會墜入幽冥地獄，隻是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他們竟然能重新複活過來。隻要我們能找到土伯，說不定就能從根源上阻止他們轉生……”
    林晚晚將她和龍昊商量好的想法一股腦說了出來，語氣裏充滿了期待。
    幽冥地獄……
    聽到這四個字，林楓頓時陷入了沉默。
    他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下巴，顯然是在仔細思考林晚晚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世間本就分為陰陽兩界，陽界解決不了的事情，或許陰界真的有辦法。
    幽冥地獄作為掌管輪回與亡魂的地方，說不定真的藏著阻止半神轉生的秘密。
    可前往幽冥地獄又談何容易？
    林楓緩緩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慮和試探，他沒有直接答應，也沒有拒絕，隻是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時間神族已經截斷了時間長河，我根本無法通過時間長河前往幽冥地獄。你們……可有別的辦法能前往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