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莽城來點

字數:2588   加入書籤

A+A-


    南苑農貿市場今天是趕集日,人聲鼎沸、熙熙攘攘,鼯鼠開著路霖的桑塔納停在市場五百米外,打開車尾箱,找到工具盒,拿出一把米字螺絲刀。
市供銷公司的總經理李孝文把自己的桑塔納停在市場。他跟煙草公司的張總約好來市場。他斜挎著褪色的軍用書包,褲腰皮帶圈上掛著一個碩大的鑰匙串,隨著他的步伐,發出“嚓嚓”的響聲。那都是公司十幾個辦公室和家裏的房門鑰匙。
崖渡煙葉種植曆史悠久。據記載,明洪武十四年(1381)至明正統十三年(1448)明軍西征麓川(現今瑞麗)期間,有明軍“吸煙避瘴”情形,證明當時滇西已經能種植和吸食草煙。現在煙草業被逐步培育為崖渡經濟發展的最重要支柱產業,連薩羅中煙甚至湖南中煙、南京中煙都跟崖渡建立長期購銷關係。
國家對煙草實行專賣製,消費稅占了零售額的大部分,交通運輸非常困難的薩羅依靠煙草獲得了其他省份羨慕的財政收入。
文革打斷了崖渡的煙草種植曆史,在飯都吃不飽的年代,這類“供資產階級享用”的農產品也被扣上了政治帽子被嚴禁。在商品經濟、市場經濟獲得承認後,政府在八十年代末推動並扶助農戶改種煙草。
包產到戶政策實行後,每家農戶基本上隻能分到兩畝耕地。普通農作物的價值不高,以往春季種豌豆,夏季種玉米已經是盡量提升畝產值的選擇,每畝年產也不超過兩百元。
現在,煙草畝產值能接近一千元,崖渡的農戶已經全部成為煙農。崖渡煙葉被譽為“清甜香潤”,煙葉外觀金黃、桔黃,葉片正麵與背麵顏色差異較小,光澤鮮明,組織疏鬆,油份適中,葉片厚薄適中,煙葉醇化度高,是烤煙型卷煙的上等原料。種植區位於薩羅橫斷山脈南段,高黎貢山和怒山綿延於境內,地勢北高南低,海拔在500米到1900米之間,煙葉的長勢尤為茁壯。
1994年,崖渡煙草種植麵積達到40萬畝,煙草帶來的收入占全市財政收入的30%。
這兩年天氣反常,煙葉種植受到很大影響,產量比以往減少很多。尤其今年雨季提前,降雨量也超過往年。
剛剛長成嫩苗的煙葉被雨水浸泡太久,預計到采摘時節可能隻剩下一半在地裏。煙農急,各級政府更急。南苑市場裏大多都是做煙葉批發生意,李孝文和張總來這裏就是要聽取煙農和商戶的反映。
暴雨除了對農田裏的煙葉生長帶來災難性後果外,空氣濕度增大,對煙葉保管也是災難,特別是早采早烘烤技術的推廣,延長了煙葉在煙農家中保存時間。
李孝文和張總花了不少時間教育和指導煙農妥善保管烤後煙葉,保障秋後的開磅收購和及時交售工作。
調研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李孝文看看材料收集得差不多了,天色已晚,就約了張總坐他的車找個飯館吃黃燜雞。
飯館就開在市場門口,空氣中彌漫著蔬菜的清香和動物糞便味。本土幹部早就對此習以為常,仿佛這就是世界應有的氣味。
飯館外來往的鄉民依然絡繹不絕,但以離開的居多。各種家禽被硬塞在竹篾編成的籠子裏。巨大的籠子被綁在狹小的自行車後座,一起擠在狹小空間裏的雞鴨鵝扯著脖子不滿地嘶吼,力氣大的鵝頭頂出了籠子的孔洞,細長的脖子吊掛在外邊,無力地向下搖擺。
許多村民趕著豬進出市場,母豬是用來宰殺的,公豬和幾隻幸運的大母豬是用來配種的,那幾隻趾高氣揚的公豬邁著目中無人的步子進場,被帶走的時候精疲力竭地被拖上手扶拖拉機。
門口被人群和動物們擋住了視線,他們沒留意到桑塔納車發生的事情。吃完飯,兩人坐上車慢悠悠地離開飯館。
李孝文絲毫沒有察覺:他的桑塔納前後車牌都換成了另一副,那是路霖的車牌。
鼯鼠用螺絲刀吃力地把路霖的車牌擰在李孝文的車前護杠的時候,路霖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來。
他正在密室睡午覺,酒色差不多要把他的身子掏空了,需要更多的睡眠和營養補一補。是哪個愚蠢的下屬這時候打電話,還是那幾個不懂事的情婦?不管是誰,他準備咆哮一場,穿著拖鞋嘟嘟囔囔地走出來。
“你是路霖局長,不是嗎?”傳來的女中音很好聽,路霖立刻排除了那個胡攪蠻纏情婦打來的可能性。
但這個問句怪怪的。
路霖不知道,在英國留學四年回來的玉溫兒說的雖然是漢語,但習慣用英語的句式。
路霖疑惑地回答道:“我是。你是誰?怎麽知道這個電話?”
“我肯定你沒聽說過我,但我父親見過你。”那邊停頓了一會,好像留下時間讓他搜索記憶,“在莽城我們家大院子。”
路霖一下子就知道是誰了,敢把自己家稱為“大院子”的除了岩糯家還能有誰?
雖然處於毒品交易的中心城市,但路霖盡量不接觸這個行業的人。他跟岩糯並不熟悉,那個“大院子”是德澤的公安局長三年前帶他去的。
岩糯向他含蓄表露了深入交往的願望,但這個大人物並沒有提出什麽需要他幫助的要求,他也就不置可否。臨別時他收到一個棕色的“金利來”真皮公文包,裏麵是二十萬現金。說是見麵禮,但從此再沒有見麵,不勞而獲的巨款使他終身難忘。
還大人情的時候到了吧?路霖忐忑地估量著這筆錢值多大人情,同時想到鼯鼠。
路霖禮貌地說道:“哦,我對岩老板印象很深,值得尊重的長者。您是岩先生的千金?岩小姐?”
電話那頭說道:“可能您不太了解泰族,我叫玉溫兒。”
路霖連忙改口道:“哦,玉小姐。”他聽到對方發出一聲“哧”音。
溫玉兒說道:“幾天前我父親受了重傷,現在還在急救中。所以我本人打電話給你,請求幫助。”
“那麽嚴重?發生在我的轄區嗎?”路霖的聲音有些惶急,
他馬上想到自己說了句廢話——如果在他轄區發生這麽大事,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溫玉兒說道:“發生在莽城。不是意外事故,是殺手幹的。”對方倒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你一定很震驚,在父親生長、奮鬥的故鄉,在他打造的王國裏,我們受到百姓的擁戴和鄉親的保護,居然發生這種慘絕人寰的惡性案件。同時,我們家20幾個員工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
“那一定有很多厲害的殺手。”路霖意識到這個鼯鼠肯定是其中一條漏網之魚。
“不是你想的那樣,路局長。殺手隻有一個。”溫玉兒再一次停頓了十幾秒,讓路霖從震驚中緩過勁,“我們知道,那個殘忍的凶手現在已經到了崖渡,據說還進過你的辦公室,而且你把自己的車子借給他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