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瓦上劈啪作響，仿佛無數隻小鬼在房頂上蹦跳。我蜷縮在被窩裏，聽著爺爺在堂屋和人說話，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鐵口，你真要這麽做？”一個陌生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石板，“那孩子才八歲，這不是把他往火坑裏推嗎？”
    爺爺重重地歎了口氣：“我也沒辦法。墨兒這命，三魂七魄不全，活不過十八歲。我找了半輩子的法子，就這一條路能救他。”
    我屏住呼吸，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直覺告訴我，這事兒和我有關。我輕輕掀開被子一角，借著月光，看見堂屋門口站著兩個人影。爺爺背對著我，另一個人渾身籠罩在黑袍裏，看不清模樣。
    “那可是將軍墓，三百年怨氣不散，你確定她會答應？”黑袍人說。
    “她生前未婚而亡，死後怨氣衝天，方圓十裏不得安寧。我答應給她找個夫君，了卻她的心願，她自然會答應。”爺爺從懷裏掏出一個泛黃的卷軸，“這是我用十年陽壽換來的陰陽契，隻要墨兒在上麵按個手印……”
    後麵的話我聽不真切了，隻覺得渾身發冷。原來我真的活不長，原來爺爺一直在為我找活路，可這活路，竟是要我和鬼成親？
    第二天晚上，雨停了。爺爺帶著我出了門，一路上一句話也沒說。月光慘白，像是給大地鋪了一層霜。我們穿過一片陰森的老林子，樹枝在風中發出嗚咽聲，仿佛無數冤魂在哭泣。我緊緊攥著爺爺的衣角，手心裏全是汗。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現一片墳地。墳頭密密麻麻，像無數個小土包，在月光下泛著青白。突然，一陣陰風吹過，紙錢漫天飛舞，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我嚇得渾身發抖，想要往爺爺身後躲，卻被爺爺一把拉住。
    “別怕，墨兒。”爺爺聲音有些顫抖，卻還是強裝鎮定，“過了今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們在一座特別大的墳前停下。這座墳比其他墳頭高出許多，墳前的石碑已經斷裂，上麵刻著“明故驃騎將軍虞氏之墓”。墳頭長滿了野草，在風中搖曳，像是無數隻鬼手在揮舞。
    “這就是你未來的娘子。”爺爺從懷裏掏出那個卷軸，展開在石碑前，“她叫虞雪霽，生前是位女將軍，戰死於沙場，未婚而亡，怨氣太重，所以……”
    “我不要！”我哇地一聲哭出來，“我不要和鬼成親！我要回家！”
    爺爺紅著眼眶，一把抱住我：“墨兒，爺爺也舍不得你。可你要是不答應，就活不過十八歲啊！”
    我哭得喘不過氣來，忽然，一陣陰風吹過，卷著紙錢撲在我們身上。爺爺臉色大變，連忙拉著我跪在墳前：“將軍息怒！小兒年幼不懂事，還請將軍不要怪罪！我這就帶他立契！”
    爺爺從懷裏掏出一支朱砂筆，蘸了蘸墨，在我手指上點了一下。我想掙紮，卻被爺爺死死按住。筆尖落在卷軸上，我感覺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鑽心地疼。爺爺握著我的手，在契約上按了個手印。
    “好了，好了。”爺爺鬆了口氣，聲音卻在發抖，“從今天起，墨兒就是將軍的夫君，將軍可要護他周全啊。”
    說完，爺爺從包袱裏拿出一個草席，鋪在墳前：“墨兒，今晚你就睡這兒。記住，不管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別睜眼，別出聲。”
    我嚇得渾身僵硬，看著爺爺轉身離去。月光下，爺爺的背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墳地盡頭。四周一片死寂，隻有風吹過野草的沙沙聲。我蜷縮在草席上，牙齒不停地打顫。
    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突然，一陣陰森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小夫君，來了就別走了。”
    我猛地睜開眼，眼前站著一個女子。她身穿一襲血紅色的嫁衣，長發及腰，臉色慘白如紙，眼睛卻亮得嚇人，像是兩團鬼火。她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看得我頭皮發麻。
    “你……你是誰？”我聲音顫抖得厲害。
    “我是你的娘子啊。”女子緩緩蹲下身子，伸出一隻手，冰涼的指尖劃過我的臉頰，“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想跑，卻發現渾身動彈不得。女子的手越收越緊，我感覺快要窒息。就在這時，墳頭突然亮起一道青光，女子臉色一變，猛地鬆開手：“該死，時辰未到！”
    說完，女子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我大口喘著粗氣，身上早已被冷汗濕透。這時，我才發現墳頭的野草無風自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下麵湧動。
    “別怕，墨兒。”爺爺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我回頭一看，爺爺不知什麽時候又回來了，手裏拿著一把桃木劍，劍上還纏著紅繩，“有爺爺在，沒人能傷得了你。”
    我撲進爺爺懷裏，哭得稀裏嘩啦。爺爺輕輕拍著我的背：“墨兒別怕，雪霽她不會真的傷害你。她隻是怨氣太重，需要時間化解。等你到了十八歲，正式娶了她，她就會護你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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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以後，我每天晚上都要到虞雪霽的墳前睡覺。剛開始的日子，簡直像在地獄裏煎熬。每到半夜，墳地裏就會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有時是女人的哭聲，有時是小孩的笑聲，還有時是鐵鏈拖拽的聲音。我總是躲在草席裏，大氣都不敢出。
    虞雪霽偶爾會出現，每次出現都陰森恐怖。她有時站在墳頭，冷冷地看著我；有時坐在我身邊，用冰涼的手撫摸我的頭發。我嚇得渾身發抖，卻不敢反抗。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遇到了真正的危險。
    那是個月圓之夜，月光格外明亮。我剛在墳前躺下，就聽見一陣陰森的笑聲從遠處傳來。緊接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鬼飄了過來。她的眼睛被挖掉了，臉上爬滿了蛆蟲，嘴裏不停地念叨著：“還我眼睛……還我眼睛……”
    我嚇得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女鬼越來越近，伸出腐爛的手，直朝我抓來。就在這時，一道紅光閃過，虞雪霽出現在我麵前。
    “滾！”虞雪霽一聲怒喝，聲音如雷霆般響亮。女鬼渾身一顫，卻不肯離去：“將軍，這小子陽氣薄弱，正好給我補補！您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他是我的人。”虞雪霽身上散發出強大的氣勢，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長槍，槍尖泛著寒光，“敢動他，死！”
    女鬼還想反抗，虞雪霽長槍一揮，一道紅光閃過。女鬼發出一聲慘叫，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中。
    我渾身癱軟，看著虞雪霽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她沒有那麽可怕了。虞雪霽轉過身，看著我，眼神裏難得有了一絲溫度：“以後別怕，有我在。”
    從那以後，每當有其他鬼欺負我，虞雪霽總會及時出現。她雖然還是冷冰冰的，卻不再嚇唬我。有時，她會坐在墳頭，給我講她生前的故事。
    她說她十六歲從軍，在戰場上廝殺了十年，立下無數戰功。本以為能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卻在成親前戰死沙場。她的怨念，不僅僅是因為未婚而亡，更是因為死不瞑目。
    “我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遇到了你。”虞雪霽輕聲說，聲音裏帶著一絲感慨，“小夫君，你可要好好活著，等你十八歲，我們就成親。”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漸漸習慣了在墳地的生活。虞雪霽就像一個守護我的幽靈，雖然陰森，卻讓我感到安心。我知道，我的命運已經和她緊緊綁在了一起，而這，隻是開始。
    隨著時間推移，墳地裏發生的怪事越來越多。有時，我會看到一群穿著古代軍裝的士兵在墳地裏遊蕩；有時，我會聽到戰場廝殺的聲音；還有時，我會在虞雪霽的墳前發現一些奇怪的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
    爺爺說，這些都是虞雪霽生前的因果，想要化解，隻能等我們正式成親。而在這之前，我必須在墳地度過每一天，承受常人無法想象的恐懼和孤獨。
    十八歲，對我來說，既是希望，也是未知的恐懼。我不知道成親那天會發生什麽，也不知道虞雪霽真正的目的是什麽。但我知道，我已經沒有退路。
    在這個陰森的墳地裏，我和鬼新娘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而等待我們的，將是更多的恐怖、謎團，以及無法預料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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