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浸透粗布衫，我蜷縮在虞雪霽的墓碑旁，數著指縫間漏下的月光。自從中元節那場混戰過去，墳地裏的鬼魂似乎老實了許多，可越是安靜，越讓人心慌。月光突然被一團黑影籠罩，我猛地抬頭，正對上一雙泛著幽藍光芒的眼睛。
    “小郎君，在想什麽？”虞雪霽的聲音裹著寒意落在耳畔，她的紅嫁衣不知何時換成了素白紗裙，發間銀飾叮當作響。不等我回答，她指尖輕挑，一道符紙貼在我眉心，“最近陰氣亂竄，你身上陽氣又弱，莫要著了道。”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七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從霧中飄來，她們脖頸上纏繞著鏽跡斑斑的鐵鏈，每走一步都帶起黑色汙水。為首的女鬼臉頰凹陷，嘴角裂開至耳根，手中把玩著一顆腐爛的心髒：“虞將軍，這就是你金屋藏嬌的小郎君？看著細皮嫩肉的，不如借我們玩玩？”
    虞雪霽周身氣息驟冷，長槍瞬間出鞘：“三番五次挑釁，當真以為我不敢動手？”她剛要飛身向前，我卻鬼使神差地拽住她的衣袖。那些女鬼雖可怖，但我注意到她們腳下的汙水正以詭異的軌跡在地上勾勒符咒——這分明是引魂陣！
    “別去！有陷阱！”我話音剛落，地麵突然裂開無數縫隙，漆黑觸手破土而出，纏住虞雪霽的腳踝。女鬼們見狀發出尖銳的笑，腐爛的心髒突然炸開，化作血霧將我們籠罩。血霧中傳來陰森低語：“虞雪霽，三百年前你滅我滿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千鈞一發之際，虞雪霽手中長槍迸發金光，將觸手盡數斬斷。她攬住我的腰騰空而起，裙擺掃過之處，血霧發出滋滋聲響。可還沒等我們落地，七道黑影突然合而為一，化作三丈高的厲鬼，手中鐵鏈裹挾著腥風呼嘯而來。
    “閉眼！”虞雪霽將我護在懷中，長槍舞出漫天槍影。我能感覺到她身體在微微顫抖，透過她單薄的衣衫，竟傳來陣陣灼燒感。偷眼望去，隻見她後背不知何時布滿血痕，每一道傷口都冒著黑煙——那厲鬼的鐵鏈上竟淬了滅魂毒！
    “這樣下去不行！”我急得眼眶發紅。突然想起爺爺曾說過，厲鬼雖強，卻最忌至陽之物。慌亂中摸向懷中，掏出那枚隨身攜帶的銅錢——那是我出生時爺爺用朱砂開過光的。
    “接著！”我奮力將銅錢擲向厲鬼。銅錢劃過半空，竟燃起金色火焰，正中厲鬼眉心。厲鬼發出震天怒吼，身體開始崩解。虞雪霽趁機一槍刺入它的胸口，金光與黑霧交織，爆發出刺眼光芒。
    等煙霧散盡，七個女鬼早已消失無蹤。虞雪霽單膝跪地，嘴角不斷溢出黑血。我慌忙撕下衣襟為她擦拭，觸手之處燙得驚人：“你怎麽樣？！”她卻強撐著露出笑容：“無妨，不過是些小把戲。倒是你，剛才還算機靈。”
    經此一役，虞雪霽的傷勢愈發嚴重。每到深夜，她的身體就會變得透明，像是隨時會消散。我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直到第七日，一個拄著拐杖的灰衣老婦出現在墳前。她渾身散發著腐朽氣息，渾濁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小郎君，要救你娘子，可願聽老身一言？”
    我想也沒想就點頭。老婦咧嘴一笑，露出兩顆泛黃的尖牙：“那就行。明日子時，你去後山亂葬崗，挖開第七座墳，取裏頭的千年寒玉。但切記，不管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能回頭。”說罷，她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當晚，我瞞著虞雪霽前往亂葬崗。月光慘白如紙，照得滿地白骨泛著青光。腐臭味撲麵而來，我強忍著惡心，數到第七座墳便開始挖掘。鐵鍬碰到硬物的瞬間，四周突然響起孩童的嬉鬧聲。
    “大哥哥，陪我們玩捉迷藏好不好？”稚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渾身僵硬，死死咬住嘴唇，繼續奮力挖土。嬉鬧聲越來越近，甚至有冰涼的小手拽我的褲腳：“大哥哥不乖，不陪我們玩，就要受到懲罰哦。”
    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我感覺有什麽東西爬上了後背。就在這時，挖到的寒玉突然發出幽藍光芒，將四周照亮。那些孩童的身影顯露出來——竟是一群沒有眼睛的小鬼！它們張牙舞爪地撲來，卻在觸碰到寒玉光芒的瞬間發出慘叫，化作黑煙消散。
    我攥著寒玉狂奔回墳地，虞雪霽正虛弱地倚在墓碑上。當寒玉貼近她心口的刹那，她身上的黑霧開始消退。可還沒等我鬆口氣，寒玉突然變得滾燙，虞雪霽痛苦地捂住胸口，七竅開始滲血。
    “不好！被騙了！”我驚覺上當，想要將寒玉取下，卻發現它已經和虞雪霽的身體融為一體。她睜開眼，眼神卻變得陌生，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小郎君，你還真是天真。那寒玉乃是鎮壓我心魔的封印，如今……”
    話音未落，整個墳地開始劇烈震動。虞雪霽的頭發無風自動，周身纏繞著黑色鎖鏈。遠處傳來無數冤魂的哀嚎，天空裂開血紅色的縫隙。我這才明白，自己竟親手解開了更可怕的封印。而此刻的虞雪霽，正用陌生又冰冷的眼神注視著我，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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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我聲音發顫。她卻發出尖銳的笑，笑聲中帶著三百年的怨恨：“為什麽？因為我等這一刻，等得太久了！”鎖鏈突然向我襲來，在即將觸及我的瞬間，一道熟悉的身影擋在麵前——是爺爺！
    爺爺手持桃木劍，周身散發著金光：“孽障！休得傷害我孫兒！”他轉頭衝我大喊：“墨兒，快用這個！”說著拋出一麵銅鏡。我慌忙接住，鏡麵竟浮現出虞雪霽的臉——那是她生前的模樣，眉眼溫柔，不似此刻這般猙獰。
    “雪霽！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我舉起銅鏡，大聲喊道。虞雪霽的動作頓了頓，鎖鏈微微鬆動。鏡中的畫麵開始流轉，展現出她生前的點點滴滴：戰場殺敵、與愛人私定終身、被奸人陷害……最後定格在她戰死前，含淚寫下的婚書。
    “我記得……”虞雪霽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清明。黑色鎖鏈開始崩解，她的身體逐漸恢複正常。當最後一絲黑霧消散，她虛弱地倒在我懷中：“對不起，小郎君，讓你受驚了。”
    經過這場風波，我與虞雪霽的關係似乎更近了一步。但爺爺卻麵色凝重，他告訴我，那灰衣老婦極有可能是幽冥地府的鬼使，此番故意引我解封封印，背後定有更大的陰謀。而隨著我十八歲生辰臨近，陰陽兩界的平衡正在被打破，更多未知的危險，正悄然逼近……
    墳地裏的月光依舊清冷，虞雪霽靠在我肩頭，輕聲講述著她的過往。可我知道，這看似平靜的夜晚，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在那黑暗深處，無數雙眼睛正注視著我們，等待著將我們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而我與鬼新娘的故事，才剛剛掀開最危險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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