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氣捆綁，將暴雨圈在了銀湖之上的範圍。
    而其他地方停了雨，即便到處都被洪水淹沒，蒼遼凡人也能盡快適應新的生存方式。
    一艘艘船漂在水麵，打撈能使用的東西。
    船不夠，就有人用臨時紮起的木筏，甚至有人用盆，三三兩兩漂在水麵，選擇能建水城的地方、打撈建築材料。
    “快來，這裏有不少石磚。”
    “來了。”
    “快快，繩子，要倒了，快拿繩子過來！”
    “哎喲，翻水裏了，哈哈哈。”
    ……
    絕望過後，擦幹淨眼淚，繼續尋找新的生存方式，總是要活下去。
    明樂才八歲，父皇倒下之後，她綁起裙子，帶著蒼遼百姓規劃一座又一座水上城池。
    黎扶走到她身邊，問：“需要做點什麽嗎？”
    明樂眼眶一紅，隨即重重搖頭：“您已經幫了很多，救下無數條命，蒼遼還有很多人，接下來，可以靠我們自己。”
    她抬頭看向黎扶，小小臉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幹淨：
    “我們隻是普通凡人，沒有修仙者和大人們這麽厲害、沒有很長的生命，但還活著的時候，也會好好活下去。”
    黎扶聞言，揉了揉她的腦袋，露出笑容：“雖說可以靠你們自己，但既然能幫忙，搭把手沒關係的。”
    話音落地，建城大軍當中，加入了人皇劍幡的怨鬼。
    幾個人抬著一根木頭，“嘿咻嘿咻”喊著口號，往山上拖。
    這時，黑乎乎的怨鬼出現。
    那怨鬼扛起木頭，迅速跑到山上去。
    還保持著抬木頭姿勢的幾個凡人：“……”
    水麵之上。
    有人的盆翻了，人落進去掙紮兩下，沒爬出來。
    另一隻手把她撈起來。
    “謝謝嗷。”抬頭一看，隻見一黑乎乎怨鬼蹲在盆旁邊，是她在撈人。
    那人：“……”
    她往旁邊讓了些，聲音帶著試探：“要不……上來一起坐？”
    那怨鬼看了看盆，蹲進去。
    “呼——”
    盆飛了出去，撞在另一個盆上。
    另一個盆裏怨鬼大怒，反撞回去，水麵之上，加入“混戰”的盆越來越多，嘻嘻哈哈大笑聲不斷。
    凡人笑聲夾雜著怨鬼笑聲，此起彼伏。
    曲山：“！！”
    他咆哮：“幹嘛呢？！”
    怨鬼們瞬間做鳥獸散，加入幹活的隊伍。
    “怎麽能不帶我一起？！”曲山話音一轉。
    然而剛蹲進盆裏，就發現沒人了，其他怨鬼早就被他嚇得跑掉。
    曲山：“？”
    再看附近，隻剩下一個盆，裏麵坐著一個穿肚兜、吃手指的奶娃娃，眼巴巴看著他。
    曲山：“…………”
    明樂看到這一幕，臉頰微紅，人道仙家為善，怨鬼為惡，但實際上，真正的善與惡之間，取決於心、取決於號令他們的人。
    她轉身，猛地伸出手，一把抱住黎扶。
    “謝謝您、您真好。”
    下一刻，明樂像是不好意思，落荒而逃，背影跌跌撞撞。
    黎扶一怔。
    隨即，她笑著搖搖頭。
    不妄叼了根水草，看向她：“蒼遼國開始建城，怨鬼世界洪災算是解了，你這次插手動靜很大，但似乎‘天道’沒有任何反應。”
    完全改變怨鬼世界進程，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招來天罰，也沒有出現任何扭曲，世界依舊平穩進行，順著他們的改變，走出不一樣的進程。
    “真是奇怪，這怨鬼世界的主人到底藏在哪裏？”屠仙從遠處回來，落在他們麵前，神情複雜，“應該不至於感受不到我們鬧出的動靜吧？”
    她做“天道”的時候，就能察覺到異常。
    黎扶搖頭。
    不妄微微眯起眼睛：“若是對方感覺到，一定會有反應，高興不高興，我們不至於一點痕跡都找不到，眼下這境況，世界進程任由我們改變，就像是……對方放手這個怨鬼世界，對裏麵一無所知。”
    “不可能。”屠仙搖頭，否定，“怨鬼世界是怨鬼所有怨恨的支撐，即便想放手也放不掉。”
    曲山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表情古怪：
    “這樣不對，那也不可能，總不能這怨鬼世界的主人有毛病吧？連自己的怨鬼世界都感知不到？”
    黎扶三人同時看向他。
    曲山一愣，撓撓頭：“看我幹嘛？”
    黎扶表情古怪：
    “也許……你是對的。”
    曲山：“啊？”
    他瞪圓眼睛，拔高聲音：“開什麽玩笑？這怨鬼要是真有毛病，我們怎麽溝通？又怎麽出去？！”
    黎扶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事已至此，找吧，總能找到線索。”
    *
    一年後。
    蒼遼已經恢複新的秩序，被淹沒的蒼遼國之上，建起一座座水上之城。
    城與城之間。
    以船為車，人來人往。
    蒼遼人有了新的生活秩序，沒了地，他們便在城旁邊圈出水域，養魚、養水生植物，有些山邊水位淺，就用來種上水稻。
    不過，銀魚湖之上，大水不斷，蒼遼的水位始終還在上升。
    好在他們建的是水城，屋子隨著水位一並上升，隻要還活著，適應良好。
    天氣好的時候，不少漁民打扮的凡人坐著船，在周圍水域撈魚。
    “啊！竟然是銀魚！”
    那人嫌棄地將銀魚拍死在船裏麵，扔到一邊，準備帶回去做肥料。
    如今的蒼遼，銀魚不再是寶貝。
    相反，因為銀魚在洪水中發生變異，會吃人，黎扶他們又不需要銀魚為供奉，蒼遼人便見到一條銀魚，打死一條銀魚。
    蒼遼水中，銀魚幾乎已經絕跡。
    曲山低頭看了眼，感歎：“這裏的銀魚沒有怨鬼世界外的銀魚凶殘，凡人隨手都能拍死，想想外麵……凡人都得避著這銀魚生存。”
    “正常，人吃少了，就沒那麽凶。”不妄幽幽回答。
    曲山：“……”
    他搓了下胳膊，罵道：“靠，不要說這麽恐怖的事情！”
    下方，有人看到他們。
    “啊，是黎主和屠仙大人、曲山大人來了！”有人驚呼出聲。
    明樂正在查看魚苗生長情況，聞言驚喜抬頭。
    果然，以人皇劍幡為船，從遠處飄蕩過來，船上還載著幾個凡人，晃晃悠悠靠近國都水城。
    明樂整理衣服，同其他人一起，跑過去迎接。
    船落到港口。
    黎扶將救回來的幾個凡人放下來。
    明樂顧不得其他，驚訝出聲：“這都一年多了，怎麽還有沒住在水城裏麵的人？”
    蒼遼原本的城鎮都被水城替代，藏在山上的百姓陸陸續續出來，住進水城當中。
    黎扶指著幾人當中黑瘦小子，“你問他吧，我們把人找到的時候，還差點不肯跟我們回來。”
    那小子聞言，露出尷尬一笑。
    這叫小冬的少年帶著一家人，藏在蒼遼一座高山上麵，後來水把山給淹了，他又帶著人在山裏挖洞，住裏麵求生。
    明樂奇怪：“黎主不是讓怨鬼出去通知過，下山進城嗎？”
    小冬越發尷尬，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他們看著不像好人，我以為天災生了水怪，出來捉人吃……”
    說著，他瞅了曲山一眼。
    明樂聞言，頓時叉腰憤怒：“現在呢？你還覺得他們是妖怪嗎？！”
    小冬猛地搖頭。
    曲山揪了揪他的頭發，撇嘴：“還說老子是妖怪，如果不是老子把你揪出來，你不是被淹死就是被餓死了！”
    這小子還挺能藏，他們之前都沒發現。
    小冬接過一大嬸遞來的魚幹，狼吞虎咽，聲音含糊：“我是想著寧願被餓死、淹死，也不要被吃掉……”
    曲山眼珠子一轉，瞬間有了壞主意。
    他張大嘴巴，露出可怖的獠牙，陰嗖嗖開口：“嗬嗬，小子上當了吧，老子就是水怪，專門吃人，終於抓到你了！”
    小冬：“……”
    他瞪大眼睛，瞳孔一縮。
    旁邊，突然一隻手出現，呼在曲山腦袋上。
    那個送來魚幹的大嬸咆哮——
    “曲山大人，您幹嘛呢？！別故意張大嘴巴，嚇到小孩子了！”